“萬歲爺,您對臣妾真是太好了,還想着給臣妾的姐姐留個念想,連臣妾都沒有想到這個事情呢。”
皇上原本就是情緒非常激動,又提心吊膽地擔心被冰凝發現了破綻,因此早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何的他哪裏還會揪着冰凝不放?此時見冰凝心情好轉,自是萬分欣慰。
“哭什麽?就是送姐姐一個物件,這也值得哭?朕不是答應你了,她可以随時進宮來看望湘筠,湘筠也可以時不時地回貝子府住些日子。”
“回萬歲爺,臣妾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那個,你還是趕快想想給姐姐送個什麽物件吧,不過,送姐姐的這個物件不要太大了,另外,盡快準備好,一個時辰之内吧,交給小武子……”
“盡快?姐姐她們回到京城了?”
皇上随口一個“盡快”讓早就有所察覺的冰凝抓住了一個破綻,而這個破綻對于冰凝而言,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對冰凝是救命稻草的東西,對皇上卻變成了緻命的一擊,就好比美人,既可以是愛情,也可以是毒藥。現在皇上要爲他那個“盡快”付出一些代價,好在他的頭腦足夠聰明,好在他足足考慮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好在他比冰凝足足年長了二十歲,有足夠的人生閱曆和應變能力。
“噢,不是,她們現在到張家口了,因爲将來有些别的安排,所以暫時還不能進京城。正好明天有人要去張家口,朕打算讓他們替你捎過去,早一天見到早一天安心,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冰凝不可謂不聰明,隻是由于消息不對等,才會在老謀深算的皇上面前敗下陣來。
“姐姐她們都到張家口了?太好了!太好了!”
冰凝确實是由衷地高興。張家口距離京城也就五百多裏,是京城通往漠北的必經之地,口内是中原,口外是蒙古,既然到達了張家口,那就是到了中原,總算是平平安安逃離了荒漠地區,冰凝怎麽可能會不激動萬分?
“是啊,隻要平平安安回來就好。這一趟老十四也是沒有辦法,他要盡快趕回來給皇阿瑪奔喪,隻能是讓你姐姐她們單獨回京。”
“回萬歲爺,臣妾知道。”
皇上破天荒地替十四阿哥說了幾句好話,冰凝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兄弟和好如初不正是她最爲希冀的事情嗎?隻是,皇上那個“将來有些别的安排,所以暫時還不能進京城”讓冰凝頗費些思量。
皇上在翊坤宮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有一個時辰的功夫了,既是因爲有成堆的公務還在等着他,也是想盡快離開是非之地,生怕呆的時間越多,話就越多,話越多,露出破綻的機會就越多。已經因爲那個“盡快”引出了“張家口”、“别的安排”,他怕冰凝打破砂鍋問到底,那樣的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好,知道就好。時候不早了,平日這個時候你都已經歇息下來了,另外朕也有差事還沒有忙完,你一會兒還要尋物件,朕擔心累壞了你的身子。”
“回萬歲爺,臣妾不礙事的,隻是您整日操勞,也不要太過度,臣妾這就送您。”
冰凝所謂的送不過就是送到房門口,皇上哪裏舍得讓她出門吹夜風受寒涼呢?冰凝不能去送他,月影卻是少不了這份差事,既是身爲奴才的本分,也是替她家小姐送一遭。
待月影恭送聖駕離去再回到冰凝眼前的時候,才一進屋就被她家小姐叫進了裏間屋。
“剛剛皇上親口對我說,大姑奶奶到張家口了。”
“啊,真的嗎?那可是太好了!這麽說,再沒幾天就能到京城了,您馬上就能見到大姑奶奶了!”
“唉,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小姐您幹嗎這麽說呢?”
“因爲萬歲爺沒有同意她們進京,說是另外有安排,要她們原地候旨。”
“啊?萬歲爺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依我看,可能是萬歲爺想将十四爺發配到張家口甚至是漠北,而且是立即啓程,所以大姑奶奶她們也就沒有先回京城再出城一條路走兩遭的必要了。因爲張家口是必經之路,所以皇上體恤大姑奶奶她們舟車勞頓之苦,要她們原地候旨……”
“啊?小姐,這是真的嗎?”
“我也不希望是這個結果,可是你看看,九爺被發去了西北軍營,十爺奉命送蒙古王爺回喀爾喀,接二連三的這些大動作分明是萬歲爺開始實施調虎離山之計呢。現如今就隻剩下十四爺和八爺在京城,八爺的根基最深,又被委以總理事務王大臣,短時間裏萬歲爺不好動他,而十四爺在京城的勢力大不如八爺,又沒有了官職,動他還是比較容易的,另外有皇太後在背後給十四爺撐腰,萬歲爺被死死地制肘,這也是讓萬歲爺動了想要把十四爺調出京城的念想……”
“所以就讓大姑奶奶她們直接在張家口原地等待貝子爺?”
“嗯,我猜想應該是這樣。原以爲盼了這麽多天,終于可以盼到姐姐回京了,終于可以姐妹團聚,可以母女團聚,誰想到竟是這個結果。怪不得萬歲爺鐵了心地要将湘筠小格格收養在宮裏,也怪不得十四大福晉今天要進宮來見我呢。”
“那皇上今天來就是專門過來告訴您大姑奶奶的消息?”
“也不是,是我先提起的湘筠,皇上才說要我給姐姐捎樣東西,留個念想,皇上也念及我們姐妹不能相見之苦吧。”
“那咱們就趕快給大姑奶奶選個物件吧!”
“你先别急!”
月影光顧着趕快給婉然選物件,可是冰凝卻沒有急于動手,隻有當了額娘的人才深有體會,這世上沒有一種感情能夠比得上母愛更深更沉更重,她們姐妹情深不假,婉然對皇上的愛也不假,但是與湘筠比起來,她和皇上都要往後面排,因此即将随十四阿哥發配邊疆的婉然更需要的是來自湘筠格格的物件,那才是她最想得到的,最想珍藏,也最能慰籍她那顆孤單寂寞的心。
被冰凝按下不動的月影好生奇怪,皇上不是說要明天一大早就準備好嗎?小姐爲什麽還說不急呢?冰凝沒有理會月影的一臉詫異,而是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
“我在想,姐姐既會想念我,也更會想念湘筠,你把湘筠格格這兩天剛剛臨寫的那篇字拿來,還有她剛剛繡好的那個帕子,就是那塊藍色的帕子上面繡着白梨花的那個。”
“小姐,奴婢知道那個繡着梨花的藍帕子,可是湘筠格格寫了那麽多的字,您要的是哪一幅呢?”
“哎,你瞧瞧我,怎麽忘記你不認識字兒的事情了,我把那篇放在抽屜裏了,最上面的那幅就是。”
由于冰凝整天總是親力親爲地照料湘筠與福惠,因此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其它時間兩個小主子都是在冰凝的房裏度過,因此不管是親授湘筠的課業還是悉心傳授的女紅,也全都一并留在冰凝的房裏,免得拿來拿去丢三落四,于是在挑選湘筠送給婉然的物件時,能夠信手掂來,而不是再去湘筠的房裏單獨去尋。
有了冰凝的明确吩咐,沒一會兒,月影就将帕子和字幅都拿到了冰凝的眼前。望着湘筠的這兩樣東西,冰凝陷入了沉思:自己給些姐姐什麽呢?從種種情況分析,這一次皇上一定是跟十四叔是較上勁兒了,或許隻要皇太後在世一天,十四阿哥就永無回京之日,否則皇上怎麽會要自己給姐姐捎個物件,留個念想呢?又怎麽可能破天荒地替十四爺說句好話呢?分明是在掩飾他向親兄弟下狠手的企圖。一想到這裏,冰凝的心中無比的沉重,皇上與十四阿哥之間的紛争她不管,畢竟經過了這四個多月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血雨腥風的政權交替過程,令冰凝迅速地成熟起來也理智起來,她知道,對敵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兇殘,不管是流放也好,發配也好,皇上都有他的道理,也實非他所願意,否則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都不是皇上的心腹,怎麽都好好的不受半點牽連呢?
迅速成長起來的冰凝不再關心男人之間的那些紛争,她隻想怎樣才能夠盡到最大的努力不讓婉然受到傷害,這就足夠了。現在看來,姐姐暫且沒有大礙,皇上也念及她們的姐妹之情,提前透露了十四阿哥要被發配的消息,她還能奢求皇上什麽呢?唯有趕快想一想她給姐姐送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