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深深的愧疚與自責,一邊是焦急不安的萬分期待,還有與皇上之間似乎永遠也看不希望的皇權之争,十四阿哥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現在的他不僅僅隻是郁郁寡歡、悶悶不樂,而是像是一個坐在火山口上的,稍微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引得他大發雷霆,見此情形,自從新年過後,就連穆哲都開始躲他遠遠的,生怕被他遷怒而惹火上身,因此整個十四貝子府,除了翠珠以外,十四阿哥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過女人長的是什麽樣子了。
今天是二月十八日。廉親王隻知道他的十四弟最近心情格外不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來無非就是與皇上的較量中處于劣勢的結果,于是他自做主張約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幾個人出趟城小聚一番,讓十四阿哥好好散散心。十四阿哥雖然根本就沒有心思參加這些聚會,但是他實在是太苦悶了,而且他總是駁八阿哥的面子也不太好,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他是沒有辦法東山再起了,也隻能是暫時借助廉親王這棵大樹乘一會兒涼,再考慮下一步的打算。于是十四阿哥終于同意了今天的出行,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法子,索性就借這個機會一醉方休,暫時忘卻這些煩心事,快活一時是一時。
就在十四阿哥準備停當擡腳就要出發之際,就見他們府裏的大管家還有一個渾身灰頭土臉,一身家仆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進門來,大管家還沒有開口,那個灰頭土臉的奴才竟然率先開口向他禀報。
“啓禀爺,向管家差奴才給爺遞口信,小福晉一行已經到德勝口了。”
“什麽?都已經到德勝口了?那你們前面怎麽沒差人來報消息?你們讓爺找得可是好辛苦啊!”
十四阿哥雖然口中滿是責備,但是有了塔娜一行的消息,他當然脫口而出之餘,一把沖上前去,抓住那個家仆打扮的人問道。隻是他定睛一看,不禁脫口而出:
“是你?庫布裏?”
“回爺,就是奴才,是奴才啊!”
“你,你的嗓子怎麽?”
庫布裏曾經是十四阿哥的貼身奴才,面對這麽熟悉的人,十四阿哥不但沒能從外貌上一眼認出來,就是嗓音怎麽也聽不出來了?
“回爺,奴才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幾乎是馬不停蹄、滴水未進……”
“一天一夜、馬不停蹄、滴水未進?”
一聽到這個幾個字,十四阿哥的心中登時升一股不祥的預兆,因爲他相信庫布裏所言不虛,從他幾乎認不出來這個奴才的情形來看,庫布裏絕對是經曆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生死時速。
“你不按照爺的吩咐,好好地保護小福晉,怎麽一個人就回來了?爺怎麽吩咐的你!你怎麽能把小福晉丢下不管,你……”
十四阿哥簡直就要被氣瘋了。這庫布裏原來是他的貼身奴才,這些年因爲歲數大了一些,他就換了一個新的貼身奴才給他跑腿,庫布裏則改爲幫他做内勤方面的事情。在這一次的分頭行動中,他特意将處世老道的庫布裏、爲人精明的二管家向雅圖,甚至是侍衛首領蘇伯等精兵強将統統都留給了塔娜,而他自己則隻帶了侍衛首領孫泰以及二十來個随從,外加翠珠一個奴才。現在令十四阿哥極其費解的是,傳個話本是件小差事,向管家怎麽居然會動用庫布裏這個奴才?完全就是大才小用!難不成這個口信……十四阿哥再也不敢猜想下去。
庫布裏被十四阿哥一陣痛罵,雖然感覺非常冤枉,但他一句辯駁的話也不敢說,因爲他知道,他即将禀報的内容,一定會将他家爺氣得發瘋。所以向管家才會派他完成這個差事,畢竟他曾經是十四阿哥的貼身奴才,念在過往的舊情份上,十四阿哥再是氣得發瘋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如果是換了其它的奴才回來報信,怕不是正在氣頭上的十四阿哥會做出拔劍相向的瘋狂舉動。畢竟這位爺的火氣一直都不小,當着先皇的面都敢不管不顧,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奴才呢?
自家爺的脾氣禀性庫布裏當然也是份外清楚,他也知道向管家的難爲之處,除了他,估計挑不出來第二個人能有足夠的膽子敢站在自家主子跟前。
“請爺息怒,請爺息怒,奴才愧對您的栽培,罪該萬死,雖然奴才死不足惜,但是請爺聽完奴才的禀報,再處罰不遲。”
“你,你趕快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回爺,小福晉一行都很順利,一直按照爺的吩咐,喬裝改扮成商旅隊伍,好不容易行走到阿拉善的時候,正遇官兵查房……”
“官兵?那種荒野之地,連個鳥都不會在那裏拉屎,怎麽會遇到官兵?再說了,你們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官兵能查出來你們什麽?”
“回爺……”
庫布裏不是因爲十四阿哥的一痛臭罵吓破了膽而不敢回話,而是因爲一路急馳回京報信,片刻不敢耽擱,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确實如他剛剛所說的那樣,滴水未進。待不好容易進了府裏,又因爲急着給十四阿哥回話,再被劈頭蓋臉臭罵一頓,此時此刻他的嗓子幹得就像是有一團熊熊烈火在燒個不停,令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十四阿哥見庫布裏一個勁兒地往嗓裏幹咽唾沫,臉憋得通紅,特别是那嘴唇,常人都是或深或淺的紅色,而他則是一片蒼白,而且表面覆了整整一層的翹起來的白皮。十四阿哥這才意識到這個奴才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于是趕快示意翠玉給他遞口水過去。庫布裏足足喝了三大盞,才算是稍稍緩過些勁兒來,臉色也略微紅得不那麽刺眼了,知道十四阿哥心急如焚,于是他也沒敢待主子發問就趕快繼續開口。
“回爺,奴才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那些官爺一進了客棧就樓上樓下、裏裏外外給包圍起來,爲首的幾個人連查也沒查,直接就奔小福晉的房裏去了。當時奴才因爲不在近前,不知道情形如何,事後聽向管家給奴才說了才知道,官爺讓小福晉和格格們都離開各自的房間,什麽都不許帶,全都集中到客棧老闆娘住的後院,奴才們則被拉到前廳,由官爺看管起來……”
“後來呢!小福晉的房裏被官兵搜了?”
“回爺,是,是的。”
十四阿哥一聽說塔娜的房間被官兵搜了個底兒掉的消息之後,登時冷汗一猛子就出了一身。這個消息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最爲沉重的緻命的打擊!他如此精心地策劃,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什麽意外,但是這些天來的音信杳無,也令他曾有過隐隐的預感。然而,十四阿哥既是極爲自負地認爲絕對不可能出岔子,也是出于逃避現實而不願意承認有可能會出岔子。
此時一聽到庫布裏禀報塔娜她們一行遇到了官兵,他實在不敢想象下面會發生什麽事情。能夠蹊跷地遇到官兵就很不尋常了,而官兵居然會搜查女眷的客房,如果不是事先就有了預謀和目标,怎麽可能這麽巧合地在那荒蠻的大漠相遇,又突遭準确無誤的查房?
“那些官兵是把客棧裏所有的房子都搜查了,還是隻搜查了你們住的這幾間房?”
“回爺,應該是都搜查了,因爲和奴才一起集中到前廳的,還有很多其它住店的人。”
“那……,官兵搜到什麽沒有?”
“奴才的房裏沒有搜到什麽,隻是小福晉……,房裏的那九口箱子,官爺說是金銀财寶,要拿去充公……”
一聽到九口箱子統統落入了官府之手,十四阿哥當即是胸中一口腥甜之氣湧了上來,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就一個踉跄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衆人哪裏見過這種情形,登時全都慌了神兒,趕快七手八腳地沖上去,将他擡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又是聞鼻煙,然而十四阿哥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