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他隻有七個女人,而後宮有品級的編制是十四個,但是嚴于律己的皇上不但待旁人苛刻,待自己的女人也是一樣。
在明明有皇貴妃可設的情況下,他隻給了冰凝“貴妃”的品級,在明明可以有兩個貴妃可設的情況下,他隻給了淑清“妃”的品級,明明可以“四妃六嫔”可設的情況下,隻定下“兩妃兩嫔”。由此可見,這一次的冊封,他是對事不對人,無論是品級的确定還是人員的安排,都力求“嚴格”、“公平”。
實際上,皇上直到最後将兩份手谕交給禮部之前,仍是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才交到高無庸的手中,那個時候,他仍在做着最後的思想鬥争,做着關于給冰凝如何定品級的思想鬥争,做着是将她冊封爲“貴妃”還是“皇貴妃”的思想鬥争。
如果不考慮任何其它因素,他當然想都不想就會冊封他最爲心愛的女人爲皇貴妃,給不了她皇後的尊榮,他已經是萬分愧疚、追悔莫及,而皇貴妃,相當于副後,他當然要毫不猶豫地将她冊封爲皇貴妃。然而,皇上雖然身爲天子,但他也隻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神,隻要是人就要考慮世俗的目光、人間的煙火。
正因爲對冰凝的極度寵愛所以才不想讓這份寵愛成爲她初入皇宮的負擔,在安排宮殿的時候已經極爲偏心了,如果在品級上被封爲“皇貴妃”,将其它人遠遠地抛在後面,皇上擔心會引發衆人的不滿和敵對情緒。爲什麽冊封了“皇貴妃”就是将衆人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呢?“皇貴妃”之後不是還有“貴妃”嗎?确實是“皇貴妃”之後還有“貴妃”,然而在以苛責著稱的皇上的眼中,其餘所有的女人之中,他自認爲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具備了“貴妃”級别的品行。如果冰凝被封爲“皇貴妃”,在“貴妃”空缺的情況下,冰凝與衆人之間拉開的差距實在是有些太大了,大到足以成爲對立面、足以樹敵的程度。
此外,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那件事情足以妨礙到了冰凝晉封“皇貴妃”,因爲如果冰凝一開始就被冊封爲“皇貴妃”,而“皇貴妃”的前面就隻有“皇後”了,也就是說,隻要雅思琦一天在世,她就一天都沒有再繼續晉封的理由,而如果她一開始隻是被封爲“貴妃”,将來在那件事情中,她還能有繼續晉封的機會。對此,皇上的心中也是也苦悶又無奈,所以才會在最後将手谕交到禮部之前,又左思右想了好久,最終在開口吩咐高無庸之前,又默默地在心中下了一番決心。
原諒朕,這一次又要讓你受委屈了,其實朕的本意并非如此,隻是你我都生在這個俗世上,就有擺不平、擺不脫的俗事情。爲了大清的江山,朕唯有如此,希望你能體諒朕的良苦用心,因爲朕要爲你,也要爲自己,籌劃一個萬全之策。另外,朕也知道,對于朕的這些恩典,你從來都看不上眼,盡管如此,朕還是要對你說一聲“原諒”。
就這樣,冰凝因爲利益的關系而被降級,至于淑清的“降”級,自然是她和弘時阿哥母子二人咎由自取的結果。從淑清的角度來講,皇上當然是考慮了她曾經有失品行的過錯,才會沒有安排她在入宮之後繼續享受與冰凝平起平坐的待遇。此外,她也是受了弘時阿哥的拖累。論年齡,弘時阿哥是皇上的長子,然而在這個改朝換代的關鍵時刻,這位皇長子在做什麽呢?依然緊緊地追随在廉親王的身邊,八皇叔長八皇叔短地鞍前馬前後效力不止,皇上怎麽能夠不寒心呢?
在對弘時阿哥極度寒心的同時,日漸成長爲翩翩少年的元壽阿哥則成爲皇上心中稍許的慰籍。雖然元壽阿哥的資質遠還沒有達到皇上所期望的水平,但是在僅有的三個皇子之中,品行優于弘時,才學高于天申,無論各個方面都要出衆一些,也算是矮子之中拔将軍。因此既是爲了實施懲戒,也是爲了形成鮮明的對比,皇上在将淑清“降”爲妃子的同時,元壽阿哥的額娘——惜月,終于有朝一日母憑子貴,與王府曾經的側福晉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一夜之間躍上枝頭晉升爲“妃”。這就是皇上确定“兩妃”格局的全部考慮。
至于“兩嫔”,因爲要施以區别對待,以示公平、公正,因此在剩下的三個女人之中,總要有一個暫時出局。而這三個女人論品行,沒有太大的差别,論優勢,沒有哪一個絕對勝出,因此最終隻能是以兒女作爲考量标準。韻音誕育了天申阿哥,功勞巨大,春枝雖然兩個女兒全都早殇,但是她也有苦勞,于是那個不幸出局的女人隻能是落在無兒無女,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的雲芳身上。
從這個結果上來,冰凝、雲芳都是被以嚴苛著稱的皇上出于種種考慮而被直接降級,用自己的犧牲成全了皇上;淑清、韻音和春枝則是品級與品行相當,不偏不倚;隻有惜月,是這次冊封之中唯一的受益者和幸運兒。
從前惜月與韻音兩個人幾乎就像是雙生子,無論什麽都是一樣,樣貌、才情、出身、資質……兩個人幾乎就是齊頭并進,你追我趕,連生兒子都是前後腳,幾乎就是焦不離孟。但是從現在開始,因爲元壽阿哥的緣故,惜月開始了大踏步前進的步伐,而将韻音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解決了品級問題,剩下的就是确定封号的事情。妃嫔的封号說得直白一些,就是起名字,而最大的作用,當然也是與名字一樣,就是爲了以示區别。因爲不論漢姓還是滿姓,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字,重姓的嫔妃比比皆是。而女人的閨名是極其隐諱的,除了她們的父兄與夫君,不能由任何男人稱呼,否則就是有傷風化之舉。作爲尊貴的主子,就連貼身侍女都不能直呼其名。
由于姓氏會重複,閨名不能公開,那麽無論是官方還是在私底下該如何稱呼她們,或者說區别她們呢?這個時候,封号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否則同姓氏、同品級的妃嫔将會出現無法被尊稱,甚至被混淆的尴尬局面。
由于嫔妃的封号隻是相當于“起名字”,不是定品級,因此完全由帝王自行确定,無需經過禮部核準。就像起名字一樣,一般情況下,帝王都會根據被封妃嫔的品德品行,以及她本人突出的個性特點,或是希望她成爲一個什麽樣的人,從而選取相應的字作爲封号,既是寄托了美好的寓意,也是爲了相互之間以示區别。
皇上原本就是漢學造詣極深之人,因此爲女人們确定封号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完全是輕而易舉、信手掂來。
首先是淑清。對于淑清,皇上因爲曾經的愛之深,以至于現在的痛之切,特别對姐妹們不能和睦相處,對弘時一味驕縱令他很是心存芥蒂,因此對于她的封号,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齊”字。出自《論語·述而》:子之所慎:齊,戰,疾。意即“孔子平常非常小心注意的事情就是:齊、戰、疾。”
在這裏,“齊”作爲通假字,與“齋,齋戒”相同,即“齊”與“齋”同義。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葷,不飲酒,不與妻妾同寝,整潔身心,表示虔誠之心,謂爲“齋戒”。而齊齋同義,清心寡欲謂之齋,古人在舉行國家大典或祭天地祖宗的時候,便要齋戒。所謂“齋戒”就是清心寡欲,因此齋指的就是内心的修養,氣質的變化,在《禮記》中變化氣質第一步工夫,就是要“齋心”,“毋不敬,俨若思。”。所以孔子認爲“齋”是最謹慎的三件事情之一。
皇上當然是希望淑清能夠言行謹慎、清心寡欲,因此将她的封号确定爲“齊妃”。
對于惜月,皇上首先想到的是“熹”字。“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出自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母憑子貴的惜月,前程當然是一片光明。雖然将來哪一位皇子能夠繼承大統尚不可知,但小小年紀的元壽阿哥已經将天申遠遠地甩在了後面,至少也會被封爲親王,這是不容質疑的事實。因此,惜月的封号被确定爲封“熹妃”。
對于韻音,這樣一個溫順賢淑、慎言謹行、寬厚仁愛的女人,皇上隻用一個“裕”字就充分體現了她最美好的品德,因爲包衆容物謂之裕,于是韻音的封号被确定爲“裕嫔”。
對于春枝,他的第一個女人,皇上選擇的是“懋”字。懋,同“茂”,盛大之意。但實際上,他的本意并不想選取盛大之意,而是取了懋字的另一個含意,即“美好”之意。作爲皇上的第一個女人,作爲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留在心中的永遠都是最爲美好的記憶。因此,春枝的封号被确定爲“懋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