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上叫起的吩咐剛剛落下話音,立即身邊有宮女趕快上前爲春枝看座,又有宮女上前奉茶,待一切安置妥當之後,又紛紛魚貫而下,偌大的房間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當包括高無庸之内的奴才們全部退下,一切歸于平靜之後,皇上才再度開了口。
“這一次朕叫你過來,是要提前跟你打個招呼。你也知道,過些日子你們就要搬到宮裏來了,宮裏不比府裏,情形委實很亂,人多眼雜嘴也雜。你是原本在宮裏當過差,這些都不用朕再多說什麽了。”
“回萬歲爺,臣妾曉得,一定會管好自己的嘴和腿,管好自己身邊的奴才,定是不會給您添亂,不會害您顔面無光……”
“好了,你知道就好。”
皇上待春枝沒有了沉重的負疚心理,再看春枝呢?因爲她在宮中當差多年,對這裏自然是極其熟悉,此外又因爲與皇上是自十歲開始就同進共出、貼身服侍,可以說兩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到大,對他自然也是少了一份敬畏心理,盡管現在的他已經成爲一代天子,然而在她的眼中,仍是與三十五年前無異。因此雖然不知道她今天爲何能夠三生有幸能夠得到單獨進見的機會,但是與雲芳的誠惶誠恐相比起來,她更多的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定、應對自如。
皇上當然知道春枝的性子,所以才會特意宣她進見,提前叮囑一番。此刻她的反應果然應驗了他此前的擔心,缺乏敬畏就會膽大包天,這是恒固不變的真理,對此皇上萬分慶幸這個單獨召見春枝的決定是極其正确而且及時的選擇。此時見春枝應對自如地跟他回話,皇上不想她又像平日那樣一開了口就沒完沒了,于是趕快出口打住了她的滔滔不絕。
“原本以前在府裏的時候,你們都各有各的院子,倒也相安無事,但是過幾天你們到了宮裏,朕剛剛也跟你說過,宮裏情況複雜,不比府裏,你也清楚這些,朕就不再多說了,總而言之,現在因爲幾座宮殿一時都排不開,所以,你需要與雲芳兩人共居一處。”
說到這裏,皇上特意停了一下,定睛望了一下春枝,因爲他知道這個消息很是突然,她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果然,春枝萬萬沒有料到,皇上今天宣召她和雲芳兩人竟是因爲這件事情!原本還以爲她們兩個人終于苦盡甘來,終于能夠過得淑清她們好了,哪裏料到竟然還是這麽一個結局。
皇上剛剛說什麽來着?“幾座宮殿一時都排不開”?這是怎麽一個情況?
雖然春枝一直居于潛邸,但是宮裏的消息她卻是幾乎一個都沒有落下,不管是冰凝身陷永和宮的前前後後,還是太皇太妃們的遷居慈甯宮,她總是能知道比旁人不知道的更多情況。若不是因爲放不下臉面,雅思琦要是遇到有什麽事情不清楚,隻要請問一聲春枝,幾乎從來不會失望而歸。
正因爲如此,春枝對于皇上這個“幾座宮殿一時都排不開”很是費解。現在除了皇太後占據永和宮之外,連佟太貴妃娘娘都搬走了,怎麽會她們區區7個女人無處可居?就連霍沫都算上還是富富有餘呢。可是皇上剛剛說的那些話,她可是一個字兒不差地都聽進耳朵裏了,看來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蹊跷,要不就是皇上又在擺布什麽迷魂陣。
春枝雖然不能苟同皇上的這個理由,但是因爲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實在是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因此半天都沒有回過味來,自然是回複不出來半個字。然而皇上的時間極其寶貴,不可能無休止地等待她的消化理解和吸收,這些就等她回了府裏再慢慢體會吧,于是皇上又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了起來。
“其實,在府裏的時候,韻音也是和霍沫住在一起,将來到了宮裏,霍沫,你也知道,她自然也隻能是繼續與韻音爲伴,所以,你和雲芳也不算太委屈。另外,你是當姐姐的,平日裏還要多多照顧雲芳,韻音一直都做得非常好,你要以她爲榜樣才是。”
皇上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說下來,仍是難以在短時間之内消除她的心中之惑。霍沫與韻音共居一處,那是因爲霍沫沒有名分,就算是空餘十座八座宮殿,對于沒有名份的女人當然不可能格外開恩。然而她和雲芳同居一宮卻是與霍沫的情形有着天壤之别,畢竟她與雲芳都是有名有份的女人,卻還要像霍沫那種不明不白的女人一樣同等待遇,這是讓春枝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的一個現實。
此外,霍沫與韻音好辦,那兩個女人主次一目了然,沒有任何争議,但是她和雲芳就不一樣了,既然她們兩個女人要共居一座宮殿,那就有個主次的問題,到底誰是主位呢?是她嗎?要知道雲芳才是皇上四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女人,而她卻隻是一個收房丫頭,因此僅從出身上來講她就遠輸雲芳一大截;是雲芳嗎?那皇上剛剛爲什麽要說“你是當姐姐的,還要多多照顧雲芳”?
春枝一直沒有搞清楚主次,實際上皇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不想讓春枝這麽早就清楚後宮的格局,畢竟他的手谕雖然早已經寫好,但還沒有交到禮部,春枝又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他當然不能讓消息這麽早地就洩露出去。可是他又實在需要對她提前進行一番預警,爲了盡大努力減輕對雲芳的愧疚之情,因此他不得不這麽模棱兩可地暗暗向春枝施壓。
果然春枝被他這個迷魂陣搞得暈頭轉向,然而不管背後的情形是什麽,皇上如此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說下來,她不能無動于衷,于是隻得是趕快開口表态。
“萬歲爺請放心,臣妾是知道分寸之人,平日裏與雲芳妹妹感情又是極好,定是不會讓您有半點失望的。”
“那就好,朕要的就是你這一句話。另外,朕還要你說到做到,切不可隻說不做,真若是那樣的話,你可不要怪朕不念從前的情份。這些你一定要牢記在心。”
“回萬歲爺,臣妾都記在心裏了。”
“好了,記不記得,朕都會看得到,如果沒有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
“臣妾這就告退,也望您能愛惜身子,切不可操勞過度。”
“朕多謝你了。”
當春枝糊裏糊塗地退下之後,皇上從抽屜裏拿出來他早已經深思熟慮并一一書寫清楚的兩份手谕,又仔仔細細、前前後後地看了好幾遍,這才吩咐高無庸将他的手谕送到禮部,那上面記錄的是除雲芳之外,他對從雅思琦到春枝,一共六個女人的冊封上谕。
當禮部官員見到這兩道皇上親筆手書的上谕之後,幾乎人人都是大吃一驚,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除了雅思琦之外,皇上的那六個女人的命運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震驚從冰凝開始。大部分人都以爲她會被冊封爲皇貴妃,一來她是皇上最爲寵愛的女人,另外她還有一個如日中天的二哥,因此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講,她都是當之無愧的皇貴妃,然而事實上,她得到的品極隻是貴妃。如果說這個意外令人吃驚的話,那麽再看看後面幾個女人的境遇,與冰凝相比,也算是順理成章、中規中距了。
先說淑清。在潛邸的時候,冰凝與淑清同爲側福晉,現在冰凝得到了貴妃的品級,而原來平起平坐的另一個側福晉竟然連貴妃都不是,而是被皇上“降”爲“兩妃”之一。兩個側福晉因爲受寵程度不同,冊封的時候有所區别也是情理之中,隻是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不但冰凝被壓了一個級别,淑清更是與冰凝拉開了一個品級。從上谕開始的這兩個人的冊封結果來看,不看下文衆人已經猜測出來,皇上這是在故意爲難他的女人們。果不其然,雲芳連嫔都不是。
整個上谕從頭至尾看了不下十幾遍,馬齊是兩朝元老,對于這個結果與衆人一樣,粗看極爲震驚,細想又覺得确實符合皇上的一貫作風。皇上一貫被人诟病“待人苛責”,由此可見,果然印證了這一評價,不但對待官員苛責,就是對待自己的女人也是一樣的手緊。
不過,還是有人從中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那就是惜月。
要知道,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惜月與韻音、春枝、雲芳同爲“格格”,然而進了皇宮的惜月竟是時來運轉、與衆不同起來。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那麽的撲朔迷離,禮部的官員們一個個都是面面相觑,相互之間都在悄悄地詢問:有誰能知道皇上爲什麽會排下這麽一個令人費解的迷魂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