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外間屋一切都收拾利落之後,由于冰凝并不需要奴才在外間屋守夜,因此借着這個功夫,月影輕輕推門出去,來到大管家房,順利地找到了何全。
“何公公,我家主子的藥沒有了,麻煩您差個人去太醫院拿一瓶‘平肌膏’吧。”
“好的,沒問題,你就放心吧月影姑娘,這件事情就全包在我老何頭的身上。”
有了何大管家的打保票,月影登時覺得踏實多了,于是又多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趕快回到冰凝的房裏來了。雖然冰凝并不需要她守夜,然而一來她家主子懷了身孕,二來又是整日奔波累着了,生怕有什麽突發情況,因此月影自作主張,決定回府的這些天她都在外間屋守着,除非冰凝攆她再說。
何全雖然不是非常的勢利眼,然而他也不是一個傻子,否則也不可能穩坐霞光苑大管家的位置有十幾年的功夫。按理說,不管是皇家還是尋常百姓家,得不到婆婆賞識的兒媳婦在家庭中永遠都是毫無半點地位可言的,然而這個年主子卻是個奇怪的例外。不管皇太後有多麽的厭惡她,可是卻絲毫不妨礙皇上對她的寵愛以及雅思琦對她的偏護。何全是多麽精明的一個人,當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因此這邊才接了月影吩咐來的差事,那這就趕快差小林子去了太醫院。
不管是何全還是小林子,行動都是極其迅速,然而結果卻是也他的期望相差了十萬八千裏。然而不管結果如何,被兜頭澆了一身冷水的何全仍是需要盡快給月影一個回話,于是前腳打發走了小林子,後腳就悄悄地來到了冰凝的房外。隔着窗子可以看到屋裏的燭火,然而他不敢肯定月影是否還在等他,思前想後一番何全仍是打算試一試,有人應聲則回,無人應聲則罷,于是他用蚊子般的聲音輕輕地開了口,如果等不到月影的開口,他就立即轉身悄然告退。
“月影姑娘?”
月影當然沒有睡下,她一直在豎着耳朵,生怕裏間屋的冰凝有什麽異常情況,結果這大半天沒有聽到半點她家小姐的異常,卻是等來了何全的急拍馬屁。何全找她定是有要事,難不成他又反悔了,不想深更半夜地爲一個“平肌膏”耽擱了晚上睡大覺?
盡管心存疑惑,月影卻是擔心吵了裏間屋的冰凝睡覺,因此沒敢立即應聲,而是悄然起身,輕推房門,裹着一件夾襖出現在何全的面前,然後用同樣也是蚊子般大的聲音開了口。
“給何公公請安,您有什麽事嗎?”
見到月影,何全既是有些慚愧又是有些心有不甘。能夠被派到冰凝的院子當差,何全真是喜不自禁。他是雅思琦的奴才,那棵大樹雖然好乘涼,但是那是一個不得皇上寵的主子,他就是幹得再好,出于愛烏及屋心理,皇上也不可能對他有什麽賞識,十幾年在潛邸的經曆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差事幹得好,那是理所應當,他是既得不到賞賜也得不到賞識;差事幹得不好,闆子照落不誤,公事公辦,不會有半點偏袒。他何全已經非常努力了,隻可惜,自家主子不争氣,有好事連他家主子都輪不上,哪裏還能輪得到他何全的頭上?
再看看這怡然居。雖然最開始的時候日子過得确實是苦了點,可是老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從前這院子人嫌狗不待見,奴才們全都繞着走,可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如今還真就轉到了這個院子。
主子得寵了,丫頭嬷嬷們也跟着享起福來,連月影一個女流之輩都能升爲二管家,放眼看看這府裏哪個院子的丫頭能這麽風光?那小柱子犯了多大的錯啊!竟然隻是罰去了園子花房當差,那哪裏是當差,分明是年紀輕輕就開始頤養天年了!還有小武子,那可是在朗吟閣當差的,皇上把自己的奴才送給年主子當大管家,真是聞所未聞。朗吟閣可是從來都是隻進不出,隻有頂尖的奴才源源不斷地被送進去,哪有皇上用着順手的奴才被要走?可這年主子就是有本事,竟能從朗吟閣要來一個得心應手的大管家。
怡然居的無限風光令何全羨慕不已,現在借着小武子被派到了永和宮的機會,他竟是撿了個大便宜,有了近身伺候年主子的機會,這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雅思琦是未來的中宮皇後娘娘,憑借十幾年大管家,何全與那個主子的交情不在話下。現如今,如日中天,風光無人能及的年主子這裏,他也能拉上關系、套上近乎,實在是天助他也。何全相信,憑借他善于察顔觀色而且忠心耿耿這兩大法寶,得到年主子的賞識也是輕而易舉。
就在他躊躇滿志之際,才一回府就得到了去太醫院取藥這個差事。因爲也是憑借善于察顔觀色,他已經提前知道了月影與湛露之間的那場沖突,知道這個藥膏很重要,于是當即派出了号稱飛毛腿的小林子,本以爲是個稀松平常的差事,派小林子出馬有點兒大材小用,但是爲了給年主子留下一個好印象,他仍是決定即使是雞毛也要當作令箭。小林子不愧爲飛毛腿,辦差神速,然而想像中的初戰告捷卻是眨間變成了一事無成。他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會是這麽難辦的差事,怪不得月影與湛露會爲此而起了那麽大的沖突。
不過,盡管一無所獲,何全仍是沒有耽擱到第二天早上再回話,即使沒有拍到主子的馬屁,也不能辦事拖拉,否則會罪加一等,這是他在霞光苑多年當差獲得的重要經驗。此時見月影沒有應聲而是悄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何全知道月影也是一個辦事極其穩妥之人,因此他沒敢聲張,而是繼續悄聲說道:“月影姑娘,你要的确實是‘平肌膏’嗎?”
“對呀,就是這個。”
“那個,剛剛你一吩咐完,我立即就派小林子跑了一趟太醫院,結果太醫院說沒有這個藥膏。”
“啊?不會吧?那可是劉大人給開的呢!”
“今天正好是胡太醫輪值,胡太醫說這個藥膏才剛剛有人進獻上來,總共也隻有三瓶,一瓶進獻給了萬歲爺,一瓶他給了肅親王府的大格格治傷,最後那一瓶就是劉太醫給了咱們主子。”
“啊?!”
月影萬萬沒有料到,這猶如仙丹般的“平肌膏”竟是如此的珍貴,整個京城也就隻有三瓶,其中兩瓶都給了她家小姐。這個消息對怡然居來講,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世間的仙丹良藥竟是幾乎全都用在了冰凝的臉傷上,她家小姐雖然不幸被皇太後掌嘴,卻是有幸遇到了醫病的良藥,也算不幸中的萬幸。然而,老天爺爲什麽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呢?才給她們打開一扇明亮的窗子,偏又這麽快地就關上了。現在可着整個京城再也找不出來第四瓶,這可如何是好?
或許可以派人快馬加鞭趕赴外省,讓進獻良藥之人快快再貢上十瓶八瓶來也是不在話下。然而即使是近處,一去一回怕也是要十幾天之後的事情了,如果是邊疆,那還不要上一個月時間?就算是隻斷了十幾天的藥,疤痕都會肆無忌憚地瘋長起來,那個時候,就算是真的仙丹妙藥也是回天無力了!
對于冰凝的傷情,月影作爲貼身丫頭是最清楚不過了。當初因爲醫傷心切,又不知道這藥膏如此珍貴,爲了盡快治好傷痕,大手大腳慣了的月影從來不吝惜藥量,結果劉太醫留下的那瓶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已經用光了,幸好早早知道皇上又賞賜來了這一瓶。不管是冰凝還是月影都沒有想到這個裝在一個小瓷瓶裏,毫不起眼黑乎乎的‘平肌膏’竟然是靈丹妙藥呢!當劉太醫留下的那瓶用完的時候,冰凝臉上的那三道傷痕全都齊唰唰地變得淺了許多,而當皇上賞賜她的這瓶繼續用下去之後,那兩道不算重的傷痕也已經尋不到了蹤迹。
現在這道傷痕是所有當中最重的一條,也最是頑固的一條,然而在這劑靈丹妙藥的作用下,也變得又淺又淡。要怪也隻能是怪冰凝的肌膚太過雪白,才令這道傷痕顯得如此突出,若是塗上厚厚的一層水粉再多打上些胭脂,幾乎就是難覓其蹤。然而冰凝從來都不喜濃妝豔抹,平日裏總是薄施粉黛,因此才會在響午的時候與皇上久别重逢之際,被他發現了這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按理說,如果再繼續塗沫幾日“平肌膏”,這道淡淡的、淺淺的傷痕定是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何全剛剛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整個京城也就隻有這三瓶,這讓月影就是變成三頭六臂的孫猴子也尋不出來第四瓶藥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