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别兩個多月,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話果然是話糙理不糙,在冰凝下了馬車,望見府門口“雍親王府”這四字大匾的時候,仿若隔世一般。隻有在這裏,她才會感覺到那麽的溫暖,那麽的貼心,那麽的幸福,可是造化弄人,今日的這個回家,竟是意味着不久的将來,有一天,她這個主人卻再也沒有資格回來了!
這個承載了她所有愛情悲歡離合的地方,從此繁華落盡,化爲過眼雲煙,他們的愛、他們的痛、他們的喜、他們的愁,他們的子子孫孫,都将與這裏再沒有半丁點兒的關系,随着他成爲一代帝王,這個潛龍在淵的地方将被永久地束之高閣,或塵封,或脫俗,或辟作它用,但絕對不可以再有任何人居住于此,因此她現在的這段暫居的時光,将成爲他們曾經那一段愛恨情仇的絕唱。一想到這裏,冰凝忍不住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繼而暗暗慶幸,慶幸皇上安排她回潛邸小住,能夠給她一段難得的從容時光,她會好好利用這些日子,把這裏的點點滴滴、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都看到眼裏,記在心間,化作永不磨滅的記憶。
由于派人提前回府做了安排,因此當冰凝一行抵達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奴才們都簇擁在門口恭候她的回來。雖然天将欲晚,風正凜冽,然而看到這些熟悉的面龐,聽到熟悉的聲音,冰凝的心中就像是燒了一盆熱火似的,暖暖的。
她知道自己從前甚少刻意與怡然居以外的奴才們有所交集,既是避嫌,也是她自身一貫清高的緣故,然而他們并沒有計較這些,不但在院門内廳冒着寒風齊齊恭候她的歸來,而且目光中全是真心實意的真情流露,這讓冰凝如何不被深深地感動?她不是未來的皇後娘娘,他們也沒有巴結讨好她的必要,如果是被逼無奈前來應差,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可是這些全都沒有,人在落難的時候才更能夠深刻地體會到這些,此時她也在爲自己曾經的那些清高和疏離而暗暗後悔自責。
府裏的奴才給足了冰凝面子,怡然居是自家院子,更是熱鬧非凡,特别是凝霜、徐嬷嬷等人因爲帶着湘筠小格格和福慧阿哥,無法前去府門口,隻能是在自家院門口左盼右盼,在望眼欲穿之中,終于盼回來了闊别兩個月的那主仆幾人。
終于見到了分别兩個月之久的福慧阿哥和湘筠格格,這是支撐冰凝在永和宮中苦挨歲月的最大的精神支柱,現在終于見到了這兩個粉嫩可愛的心肝寶貝,冰凝登時激動得淚如雨下,顧不得身子沉重,竟然還隔着遠遠的一段路,她就快步走了起來,吓得月影和湛露在一邊一個扶緊了她的胳膊,同時不停地地勸道:“小姐,不差這幾步路,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福慧阿哥也已經在拼力掙脫徐嬷嬷的懷抱,朝着冰凝伸出了一雙小手,湘筠仗着自己腿腳利落,竟是三步兩步就迎了上去,直接撲進了冰凝的懷抱,氣得福慧一邊哇哇大哭,一邊拼命地拍打徐嬷嬷,急得徐嬷嬷沒辦法,隻好也快走兩步迎了上去,于是冰凝還不等進院子,就被兩個孩子纏住了身,腳步更是挪不動半點。
外面風大,天色也迅速地暗了下來,一衆人等就在院外的小路上開始了歡聲笑語,對此月影很是無奈,臉色也緊跟着極爲難看起來。她既是心疼冰凝的身體,可又礙于奴才的身份不能責備兩個小主子,怎麽辦呢?不得已之下月影唯有使出了一貫的法子,拿凝霜說事兒。
“你怎麽照顧的小格格?這麽冷的天氣怎麽能夠跑到院了外面玩來了?小姐不在家,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就無法無天了?”
“回月影姐姐,小主子說要到院外來等,我是攔着來着,可是……”
凝霜說的當然是實情,月影也知道她隻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比湘筠才年長三歲,怎麽可能拗得過小格格?她若是再一味地責怪凝霜,不要說其它奴才暗暗記恨她過于苛責,相當于給自己樹敵,弄不好衆人還會以爲這是冰凝授意的結果。一條路行不通,她隻好另辟新路。
“别的不說,難道你不知道咱家主子懷了小阿哥,你……”
“啊?真的嗎?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冰凝是最看不得奴才備受窘迫的樣子,此時見凝霜被月影接二連三地責難,知道是擔心她的緣故,于是趕快替這兩個奴才解圍。
“唉呀,你們兩個有這說閑話的功夫,還不早就進屋了?”
這主仆三人的一席話,令衆人如夢方醒,原來她們的主子又有了身孕,這可真是一個大大的好消息,這可是要好好地照顧身子,于是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于是冰凝被衆人簇擁着跨過大門,穿過長長的遊廊院落,再進到屋裏。
怡然居竟然迎來了雙喜臨門,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主子,老老少少的奴才,全都是有說有笑,好不熱鬧。由于大部分奴才都是不能進屋的,然而即使是徐嬷嬷、湛露、凝霜,再加上蘇培盛與何全幾個人,仍是一屋子的歡聲笑語。
與所有人興高彩烈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的,還是月影那一臉的憂心忡忡。即使是在早已經提前準備好的溫暖如春的房間裏,然而冰凝這一天來不停地奔波,先是從永和宮輾轉到了景仁宮,現在又一路馬車疾車趕回潛邸,她實在是太過擔心冰凝因爲過于勞累而傷着小阿哥。萬般無奈之下她不得不再度唱起紅臉,盡管全得罪了所有的人,但是隻要是對冰凝有好外處的事情,她從來不惜自己是惡人還是壞人,于是這一回不但凝霜挨了她的責備,就連徐嬷嬷都沒能幸免,被她話裏話外地數落了幾句。
“徐嬷嬷,難道您不知道這個時辰是小主子進膳的時候?”
“噢,對,對。”
對于月影挑的這個理,徐嬷嬷果然是無話可說。湘筠格格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有腿可以四處跑,福慧阿哥才一歲多的娃娃,徐嬷嬷竟也看管不了?月影見徐嬷嬷理屈詞窮,于是趁着屋裏氣氛尴尬,趁着冰凝還沒有發話,任由湘筠委屈、福慧哭鬧,強行将一屋子的人趕的趕、打的打,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就立竿見影,登時清靜了下來。對此,冰凝因爲知道月影的良苦用心,也就沒有再責備她什麽。
待屋子裏隻剩下她們主仆兩人的時候,月影先将冰凝安置在窗邊的暖炕上,倚着炕桌喝口熱茶,驅一驅這一路上的寒氣,她自己則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當收拾得差不多都利落的時候,月影忽然間發現少了一樣東西。
“咦?平肌膏去哪兒了?”
月影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又裏裏外外四處翻找了一遍,仍是沒有見到平肌膏的半點影子,登時頭嗡的一下子。正巧這個時候湛露正端着點心饽饽朝裏間屋走,月影想也沒有想,直接問了她。
“湛露,從娘娘那裏回來的時候,你怎麽收拾的東西?平肌膏你給收到哪兒去了?”
“月影姐姐,平肌膏已經用光了,沒有了,所以我就沒有拿上。”
“什麽?用完了?不可能!前天我看着有小半瓶子呢!”
“姐姐真的冤枉呀,真的是已經沒有了呢。”
“沒有了?你說沒有了就沒有了?“你!湛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膽敢睜着眼睛說瞎話!前天我分明看見了還有小半瓶子!我真想問問老天爺,到底是我眼瞎,還是你心黑。”
“月影!”
這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的質問與辯解讓正在暖炕上歇息的冰凝全都聽了個真真切切,月影是她的貼身丫頭,有着十幾年的主仆情份,而湛露才剛剛開始當差,還遠沒有達到熟悉全部規矩能夠獨當一面的程度,犯點兒錯在所難免。手心手背全是肉,她這個當主子怎麽做才能不失偏頗?更何況……
冰凝實在是沒了辦法,無奈之下隻得是用一聲不甚嚴厲,甚至有些溫柔的語氣喝住了義憤填膺的月影,然後又看了看淚珠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的湛露,柔聲說道:“你先下去吧,忙了一天,也先歇會兒再說。”
月影凡事處處爲冰凝着想,此時眼見着冰凝是非不分,簡直是要把她給氣壞了。
“小姐!您總是這麽姑息遷就,奴才們都快要欺負到您的頭上了呢!”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
“不是我挑事兒,就算是我眼瞎,那藥膏子用光了,她也得把那瓶子帶回來吧?那可是皇上親賜的藥膏,怎麽能說随便就留在了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