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還是前天,不知道從哪裏吹過來了哪陣風,京城赫赫有名的胡道長竟然大駕親臨到他們十四貝子府做法事,更令人震驚的是,胡道長居然口口聲聲地宣稱十四阿哥周圍妖氣太重,有妖孽環伺,一定要小心謹慎,驅災避禍,否則有可能要大禍臨頭。
按理說大書房的消息不應該這麽快就傳到了穆哲的耳朵裏,然而十四府的府規原本就沒有王府嚴格,十四阿哥又是去了西北四五年的光景,整個貝子府全都是由穆哲這個嫡福晉當家作主。鳥擇良木而栖,人也如此,那些奴才們自然是都要向穆哲靠攏才有更大生存的空間。盡管現在十四阿哥已經回京了,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立即改變,于是前面胡道長還在做法事,身在後院的穆哲一字不落地全都收到了。
穆哲原本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醋罐子,現在又是名冠京城的胡道長親自做法,因此當她得知胡道長最後留下的那幾句話,自是深信不疑,當即是捶胸頓足,之後更是惡狠狠地發誓道:若是讓她查出來是她們十四府的哪個主子或是奴才趁她不備,狐媚她的夫君,禍害,就算是她們家爺的心肝寶貝,她也定是不會心慈手軟,更不會手下留情,不管是哪一個,隻要是礙到她的夫君,誰都别想活過了正月去!
說到做到,穆哲當即就将整個府裏所有的主子、丫頭,甚至是但凡稍有點兒姿色的嬷嬷都不放過,挨着個兒地從頭到尾一個不落地盤算了一個遍,盤算來算盤去,最終她将目光停留在了翠珠的身上。
翠珠是婉然的賠嫁丫頭,所謂賠嫁丫頭那是說得好聽的,實際上誰不知道,哪家哪戶的賠嫁丫頭不都是自家爺的收房小妾嗎?因此從名分上來講,翠珠已經占有得天獨厚的先機。更糟糕的是,後來竟又被十四阿哥一眼相中,親自讨要到了書院當差,名正言順地成了他的近身使喚丫頭,從機會上來講則是近水樓台。
還有一個令穆哲更加疑神疑鬼的最爲關鍵的一點就是,這一次從西北回京奔喪,所有的女眷都是單獨行動,唯有翠珠一個人随十四阿哥一路同行、須臾不離,要知道那可是曉行夜宿、千裏奔襲啊!翠珠一個女流之輩非但是從頭至尾跟了下來,更是沒有拖十四阿哥半點後腿!這絕非是常人之舉,就算是那木泰那樣的女中豪傑也做不到這一點,然而翠珠這個從未學過騎射之技的漢人丫頭竟是做到了,堪比神人!種種迹象表明,胡道長口中的這個狐狸精定是非翠珠莫屬!
一想到是翠珠這個丫頭整日裏興風作浪,将十四府搞得烏煙瘴氣,穆哲登時是要氣炸了肺,恨不得立即沖上前去将翠珠掌嘴二十,再撕個粉碎!即使這樣也無法解了她的心頭之恨。因此,當胡道長前腳剛走,穆哲後腳就沖到了大書房。
“妾身給爺請安。”
“你怎麽過來了?有什麽急事兒?”
“回爺,剛剛妾身聽說胡道長前來府裏捉拿妖孽,妾身是擔心您心慈手軟,被那狐狸精纏身……”
“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怎麽着?居然敢偷聽爺?”
“冤枉呀,爺!妾身哪裏還用得着偷聽,如果連胡道長進府這麽大的事情妾身都不知道,您豈不是要治妾身疏于府治之罪嗎?”
穆哲平時腦子确實不夠靈光,或許是因爲這件事情太大了,弄不好她的夫君都要有血光之災,她怎麽可能心平氣和?人一旦處于危難的境地,總是會爆發出無窮的智慧、勇氣與動力,因此隻一句話,就将十四阿哥噎得半天責備不出來她一句話。良久,十四阿哥才強壓下心頭的惱怒,複又開口。
“你口口聲聲地狐狸精長狐狸精短的,爺問你,誰是那個狐狸精?”
“回爺,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翠珠那個臭不要臉的奴才了!”
“錯!”
“錯?爺啊,您可千萬不要被那小狐狸精魅惑了眼睛!她可是婉然那個大狐狸精的……”
“爺說你錯你就錯了,還狡辯什麽!”
十四阿哥不屑一顧地瞟了穆哲一眼,然後端起了茶盞輕啜兩口,穆哲見狀,心急如焚,不管是不是翠珠,隻要是揪出那個隐藏在十四府的狐狸精就萬事大吉、阿彌陀佛。
“爺啊!您就别給妾身賣關子了,妾身已經急得火上房了,您還這麽悠哉悠哉的,這是要急死妾身不成?那到底是誰,您倒是趕快說呀!”
“你真的想要知道?”
“那當然了,哎呀爺呀,您這是要讓妾身活活被您急死不成?”
“那好,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是……”
說到這裏,十四阿哥低下頭來,附在穆哲的耳朵上。
“啊?年四嫂?”
“閉嘴!你這是要盡人皆知嗎?”
“回爺,妾身錯了,妾身知錯了。”
“你這嘴可是要有個把門的,不要以爲咱們府裏就是鐵桶一個密不透風,爺不在這幾年,不知道有多少奴才……”
說到這裏,十四阿哥若有所思地閉上了嘴巴。實際上,連他自己不知道,曾經往皇宮、往雍親王府安插了多少眼線,而他同樣不知道,自己的府裏又被皇上、被其它的志不同道不合之人安插了多少耳目,特别是穆哲,一個女流之輩,連十四阿哥都做不到肅清異己、嚴整府規,就更不可能苛求她了。
原來那妖孽竟是年四嫂!穆哲被這個石破驚天般的消息震驚得半天都不能合擾嘴巴,即使被十四阿哥斥責,仍是無法有效壓低自己的嗓音,那一連串的幾個“妾身錯了”仍是極度的高亢嘹亮,臉上也是根本無法掩飾她那既驚又怕的神情。她驚的是那個看似文文弱弱的冰凝怎麽竟是個妖孽之身?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怕的是十四阿哥的安危。雖然現在終于知道了這狐狸精不是出在自己的府裏,暫時安了心,但是十四阿哥可是三天兩頭地出入永和宮向皇太後請安,如若整日裏被這狐狸精纏身,萬一哪天那妖孽現了原形,他豈不是會有性命之憂?
此外,考慮到冰凝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女人,令穆哲不得不又會多想一層意思。說不定皇上早就預料到十四阿哥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左思右想找不出破解的法子,于是特意放出冰凝這個狐狸精,讓她假意暈倒然後堂而皇之地借住永和宮,從而得到可以近身十四阿哥的天賜良機。天啊!皇上這一招術也太過歹毒了吧?畢竟十四阿哥可是他的親弟弟啊!
穆哲萬分擔憂十四阿哥的安危,于是趕快對他說道:“爺啊,這兩天您就别去宮裏請安了吧,那宮裏妖氣太重,若是再一不小心撞見那孽障,妾身擔心……”
“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後天就是上元節了,怎麽可能不給額娘請安?”
“那,那最少這兩天先躲一躲再說。而且那胡道長不是也說過了嘛,您可是千萬要離妖精遠遠的,萬一被那妖孽纏上可是不得了,爺的千秋大業還沒有完成,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豈能在陰溝裏頭……”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爺知道了,如果沒有别的事情,你就趕快忙你的去吧。”
“爺呀,妾身實在是……”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一點兒也不爽利!”
“那,妾身先退下了,爺啊,您可千萬要保重呢!”
“你快着吧,爺多少差事都被你耽擱了!”
挨了十四阿哥一頓訓斥,穆哲也不好再在這裏繼續逗留下去,隻得是無可奈何地暫且退下,然而即使是退下,仍是一步三回頭,兩步一叮囑,仿佛現在就是在跟她的夫君進行生離死别似的。
自從那天開始,穆哲由惦念十四阿哥的安危,每日裏吃不下睡不好,總是神情恍恍惚惚,生怕她的夫君被妖孽纏身。而且她也知道,十四阿哥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之人,根本就不會将她的話放在心上,這可如何是好?
穆哲急得快要生出病來,不過皇上總算不負苦心人,阿彌陀佛,還好還好,這一回十四阿哥總算聽從了穆哲的勸解,此後的那兩天裏一直沒有再去宮裏給皇太後請安,而且那兩天他也一直是相安無事,一切照常,穆哲的心裏總算是稍稍地踏實了一些。
然而正所謂躲得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節,他這個當兒子的,無論如何也要去宮裏給皇太後請安問好。這可怎麽辦?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件事情早早晚晚得解決,也隻有借着今天這個機會跟皇太後把事情說清楚,把那個妖孽趕盡殺絕,也算是沒有白跑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