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女人不就是要讓她過上錦衣玉石、榮華富貴的生活嗎?現在的他猶如喪家之犬,泥菩薩過河,他如何眼睜睜地看着她颠沛流離、受盡苦難,不但愛莫能助,相反還要更進一步陷她于水火?
雖然十四阿哥也是胸懷帝王之夢并拼盡全力去實現,然而塔娜她們五個女人的現實遭遇以及剛剛在壽皇殿上的那一幕都深深地刺痛了他,形勢對于他越來越不利,想要成功翻盤的希望也是越來越渺茫。莫名地他仿佛有一種預感,預感到他此次回京不是來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而是身陷泥潭,難以抽身。一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倏地一沉,臉色也愈發地陰郁了起來。特别是關于冰凝的這個心結時過多年之後終于在今天得以解開和釋然之後,十四阿哥的心中更是憋足了一口氣與皇上一較高低,也是要從另一個方面證明給世人看,到底是身爲皇上的女人更風光還是作爲他的女人更幸福。
當十四阿哥将全部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皇上的身上之後,他的大腦立刻急速地運轉起來。皇上是非常講規矩之人,再是母子不和,他也隻會做到心不和,表現上還是會努力維持母子和睦的假象,維持皇權永固的根本。
是什麽原因令皇上突然間性情大變,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差遣到一直與他處處作對,甚至是與他完全是勢不兩立的皇太後身邊,對于冰凝而言這是羊入虎口,對于皇上而言則落得個逼宮的惡名。皇上是一個極其在乎自己聲名之人,怎麽可能自毀長城呢?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麽樣的陰謀呢?假若不是逼宮之舉,那麽還有什麽事情能夠令皇上甯可冒着聲名狼藉的危險,甯可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身陷囹圄,也要走出如此詭異的一步險棋來呢?
如此多的變故,如此大的變化,既有親人,也有仇人,還有愛人,一骨腦地擁塞進十四阿哥的大腦,令他一時難以理解和招架,禁不住暗暗向老天爺發問:難道說京城的天,就這樣徹底地變了嗎?
皇太後哪裏能夠知道十四阿哥的心中都想了些什麽,她隻是簡單地認爲這個憑白無故被奪走了皇位的小兒子也像她一樣沉浸在國仇家恨之中難以自拔。不過翻天覆地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完成的,現在是她們母子久别重逢的重要時刻,于是皇太後暫且放下那些恩恩怨怨,而是滿心歡喜、一臉慈祥地望着十四阿哥那張被邊塞肆虐的風沙吹得黑裏透紅、憔悴不已的臉龐,又是心疼,又是難過,恨不能将她這一年來的積攢下來的全部母愛如同洪水放閘般全部傾倒在十四阿哥的身上。
皇太後已經知道十四阿哥此行再也不會重返西北了,雖然被解除了兵權,但好歹他們母子兩人再也不會遭受别離之苦,而且留在京城還有一個天大的好處,那就是更可以放手大膽地與皇上一決高下,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講,不回西北也算是塞翁失馬吧。
雖然十四阿哥不用回西北,他們母子有的是時間共叙家常,然而久别重逢之下,就是有多少時間皇太後都覺得不夠,即使十四阿哥已經到了一段時間,她仍是拉着小兒子的手看也看不夠,愛也愛不夠,一會兒難過,一會兒開心,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一直到秋婵第三次掀簾進來提醒他們,馬上就要到宮裏下鑰匙的時間了。
至此,十四阿哥才不得不萬般無奈地起身準備離開永和宮,望着他的手一點一點地從自己的手中離開,皇太後登時淚如雨下,好不容易才将老十四盼了回來,這母子之間的貼心話就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呢!然而皇宮的規矩卻是不等人,此時眼見着十四阿哥不得不離開,她的傷心無以複加,哭得天昏地暗,以緻最終連目送愛子離去的勇氣都沒有。
再說那十四阿哥,雖然心中也是萬分不舍,然而滞留宮中的罪名他卻是不想去觸犯,因爲實在是不值得,因此盡管眼中的潮濕還沒有退盡,他仍是步履沉重地朝宮外走去。誰想到才剛一出宮門,就讓他一眼看到八阿哥的貼身奴才――馬福海。
馬福海能夠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當然是因爲廉親王的授意,知道十四阿哥自壽皇殿離去之後,定是去了永和宮皇太後這裏,于是也沒有派人前去傳口信,以免打擾了那對母子的久别重逢,而是來了個守株待兔,在宮門口一守就是一個多時辰,反正早早晚晚能把十四爺給等出來。
十四阿哥一見馬福海的身影,不用問也知道,下面的事情将會全都是八阿哥悉心安排,國破綻不管是去酒肆還是去哪裏,他連詢問的心情都沒有,反正一會兒等待他的定是還會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兩個人,于是他連看也沒有看馬福海一眼,就一言不發地登上了廉親王府的馬車。
心情極度不好的十四阿哥上了馬車之後直接就往座位上一倒,眼睛一閉就萬事不管了,任由任由馬蹄嗒嗒、車輪滾滾。馬車七轉八轉地也不知道奔向了哪裏,反正是沒過太長的時間,馬車就漸漸地停了下來。十四阿哥知道地方到了,也不待馬海福過來開門服侍就徑自推門下了馬車。
盡管天色已晚、夜幕降臨,然而就算是閉上眼睛隻憑鼻子來聞聞味兒他也能夠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座府邸就是八貝勒府!可是他怎麽總覺得這裏還是有些與從前不一樣的地方呢?還不待十四阿想明白,擡眼一看,隻見府門口一片燈火通明,映襯得“廉親王府”四個大字格外的引人注目。原來如此!這四個字是如此的觸目驚心,對十四阿哥來講就像是天空中四道雷鳴閃光,差點兒将他的眼睛刺瞎。這個曾經被他幾乎踏破門檻的八阿哥府邸,僅僅是因爲府主人的賣辱求榮,就在先皇賓天的第二天,門上懸挂的牌匾已然由“貝勒府”即刻鳥槍換炮成爲“親王府”,隻不過是因爲才剛剛晉升,房頂的磚瓦還沒有來得及換上王府獨享的标志性的綠色琉璃瓦罷了。
面對眼前這府極具戲劇性的建築物,十四阿哥又是自嘲又冷笑:這才一個來月的時間,那個時候,自己還是萬人擁戴、如日中天的大将軍王,現在竟然落魄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十四貝子;再看看他的八哥,那個時候是失意落魄、風光不再的八貝勒爺,現在倒好,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廉親王!好,好,不管現如今這裏是龍潭還是虎穴,今天老十四就親自走這一遭,來會一會您這個廉親王!
根本不用奴才帶路,十四阿哥就大踏步地走進了王府大門。八阿哥的府邸對他而言就像是自己的貝子府,他就是閉着眼睛都能夠從府門口一路走到廳堂,即使是後院,也如履平地一般,甚至于那木泰這個當八嫂的還要對他笑臉相迎。然而這一回與往常極爲不同,他一路都是臉色陰沉、一言未發,因腳步飛快而生起的那股勁風都帶着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氣。
當馬福海見到十四阿哥從永和宮門口出來的時候,就在第一時間暗中将消息傳遞回了廉親王府,因此八阿哥在府裏早已經是恭候多時。當十四阿哥猶如旋風般向堂屋走來,還不待他上台階,就隻見八阿哥,當然還有不出意料之外的九阿哥、十阿哥幾人一并從裏面迎了出來。
按照規矩,盡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好兄弟,十四阿哥這個當弟弟的在見到三位兄長的時候理應一一先行請安禮,再客套一番後分賓主落座。然而窩了一肚子火氣的他早就失去了理智,不要說見到兄長,就是見到天王老子來了他都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因此十四阿哥連看都沒有看任何一位兄長一眼,更不要說請安了,直接猶如一陣風似地穿過門前小院,再嗒嗒嗒地拾階而上,進了大書房之後直接一屁股就坐到了東側的椅子上,然後就這麽一直都在直挺挺地坐着,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八阿哥陪着一張笑臉迎出門來,結果竟是被老十四如此大不敬地幹幹晾在一邊,臉面上自是極不好受。不過幸好還沒有外人在場,同時也是念及他剛剛先是在壽皇殿上谒拜先皇梓宮心情極其悲痛,後來又與皇上劍拔弩張鬧得不歡從而散窩了一肚子的火,因此廉親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苦笑了一下就轉身随着十四阿哥一并尴尬地進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