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是一國之君?到底誰才能夠号令天下?十四阿哥今天當衆的這一番表現不僅僅對他這個皇兄的蔑視與不屑,更是對皇權的公然挑釁!因此在第一輪第二個回合的較量之中,雖然表面上以十四阿哥俯首稱臣得以告終,然而實際上卻是皇上敗下陣來,敗給了廉親王。這是他的奇恥大辱!
眼見十四阿哥聽從了他的安排,被逼無奈行完君臣之禮,八阿哥當然知道十四阿哥的心中是多麽的不甘、不服、不忿、不願,不僅委屈憋悶,更是顔面盡失。可是,不忍得此一時的屈辱,怎麽能夠實現彼一時的勝利?
八阿哥當然知道,現在這些皇子中,隻有十四阿哥最有實力也最有資力與皇上正面交鋒,或許還有翻盤的可能。然而爲了八黨的整體利益,十四阿哥犧牲自己,委屈求全,沒有一句怨言,完全聽從他的安排。原本廉親王還擔心十四阿哥不管不顧在壽皇殿上與皇上直接起沖突,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沒費多少周折就息事甯人。對于十四阿哥能夠如此顧全大局,對他這個八哥言聽計從,廉親王感到萬分欣慰。不過,兄弟多年各自的脾氣禀性全都是了如指掌,他擔心脾氣火暴的十四阿哥能忍得了一時卻忍不了長久,日後萬一哪天再與皇上起沖突,那可就要壞了他們的大計了,于是老謀深算的廉親王趕快主動向皇上表明姿态。
“皇兄,十四弟此番回京的途中,臣弟沒有提前修書告知十四弟,沒有提醒他注意行君臣之禮,這是臣弟的失職,還望皇兄見諒。”
八阿哥的本意是希望替十四阿哥說幾句好話,一方面是對受了委屈的十四阿哥施以安撫,另一方面也是給皇上一個台階,不再計較十四阿哥的冒犯之舉。然而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不但完全沒有達到預期更是适得其反,令皇上壓抑已久的憤怒終于如火山噴發般地爆發了出來。
剛剛十四阿哥對八阿哥言聽計從的一幕已經深深地刺痛了皇上的神經,此時廉親王再次提及此事,更是将他徹底地激怒!八弟這話是什麽意思?十四弟沒有教導好是他八弟的責任?不要忘記,十四弟不僅是朕的親兄弟,更是朕的臣弟,他首先要聽命于朕的旨意,怎麽現在反倒變成了要聽命于你廉親王來了?
更令皇上怒火中燒的是十四阿哥前腳還與他這個皇兄傲慢無禮、負隅頑抗,後腳就對八阿哥俯首貼耳、言聽計從,這不是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打他的臉嗎?皇帝的臉面就能夠如此恣意羞辱嗎?
“既然廉親王說出這番話來,朕也隻能認爲,剛剛十四弟對朕的傲慢無禮之舉,都是由你所指使。你若是因爲十四弟在路途上沒有來得及修書告知并予規勸,那麽據朕所知,十四弟抵京已不是一天半天,你怎麽沒有找出時間來予以好言相勸,沒有令他改過自新,而是任由他做出此等冒犯之舉?你不是自诩負有教導老十四的責任嗎?這麽長時間你都不去教導,放任十四弟如此目無國法朝綱、以下犯上、胡作非爲,你廉親王難道不知道罪責深重嗎?
今天是什麽日子?十四弟拜谒皇考梓宮,不說安心拜谒、寄托哀思,相反竟是大喊大鬧,甚至企圖對朕圖謀不軌,你這個當八哥的,不但不好言相勸,反而任由他在皇考面前恣意妄爲、擾亂朝綱,擾了皇考的在天之靈,差點兒造成‘束甲相争’的局面。你廉親王身爲禮部官員,朝廷命官,實在是罪責難逃!
今日之事,看在皇考的情面上,朕不會予以追究,但是朕的不追究不是對你們恣意放縱行爲的姑息縱容,而是爲了體現朕的寬宏大量,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自此你們決不能,朕也絕不能容忍再有第二次的發生!”
說完,皇上扔下滿堂官員宗室,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開。
皇上拂袖而去,那些侍從和官員們全都吓得面如土色,忽啦啦地趕快追了過去,整個諾大的景山壽皇殿中隻剩下了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兩個人。至此,十四阿哥谒畢梓宮,也向皇上行過君臣之禮,該辦的正事全都結束。
見衆人全都退下,隻剩下他們兄弟兩個,八阿哥想借這個機會好好安慰一下受了委屈的十四阿哥,結果他剛要開口叫一個“十四弟”,結果十四阿哥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由于十四阿哥就站在離大門口不遠的地方,隻兩三步就跨過了門檻,将廉親王幹幹地晾在了一邊。
十四阿哥如此任性之舉,既是對八阿哥的強烈不滿,也是急于去辦另外一件事情,心情煩悶之下沒有功夫也沒心情與八阿哥多說半個字,那就是他要盡快趕往永和宮,向皇太後娘娘請安。現在是未時,冬天黑得早,日頭已經開始偏西,馬上就要到宮中下鑰匙的時間,若是再耽擱一會兒功夫,恐怕他就隻能去撞永和宮的大門鎖了。
皇太後早就得到了十四阿哥進京的消息,也知道今天是他前來谒見大行皇帝梓宮的日子。自從一得到消息開始她就不停地盼啊盼啊,盼了三天三夜,終于盼到了秋婵的禀報在她的耳邊脆生生地響起。
“啓禀娘娘,十四爺已經到宮門口了!”
這是皇太後盼了多少天的一句話,一聽到這聲禀報,立即從暖炕上起身,甩開秋婵小心翼翼伸過來的雙手,自己一個人快步迎到了房門口。
乍一見到分别了快一年的親額娘,十四阿哥全部的思念、滿腔的痛苦、滿腹的委屈竟是齊齊地湧上心頭,還不曾開口就哽咽起來,以緻這一聲“兒子給額娘請安!”都說得幾乎泣不成聲。
“老十四,老十四,我的兒啊!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額娘可就随你皇阿瑪而去了!額娘也不想活了,這麽大的皇宮,額娘連個立腳的地方都沒有啊!”
“額娘,額娘,兒子不孝,兒子回來遲了!讓您老人家受苦了!”
聽着皇太後發自肺腑的話語,望着她淚流滿面的臉龐,十四阿哥内疚極了!他的額娘爲他這個不肖兒子受了這麽多的苦:爲了他,甯可不要皇太後的尊号,爲了他,甯可堅守永和宮中度日如年。可是再看看他呢,卻是什麽都沒有帶給她,應有的榮耀、應有的尊榮,統統都沒有。相反本來應該頤養天年的她竟然還要因爲他的緣故而與皇上拼盡全力進行鬥争,他可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兒子!
十四阿哥内疚,皇太後傷心,這母子兩人便是哭一會兒說一會兒,說一會兒又哭一會兒,直到日頭完全沉到山後頭。直到屋中光線昏暗下來,皇太後這才發現兩個人光顧着又哭又說,老十四連口茶都沒有喝呢!于是她趕快吩咐身邊的奴才們趕快去換上新茶,她自己更是親力親爲,将滿滿地擺了一大桌子的點心饽饽一個勁兒地往十四阿哥的面前遞上來。
皇太後一聲吩咐,奴才們全都再度忙碌起來,換茶的換茶,遞熱巾的遞熱巾,整個屋子的熱鬧非凡,氣氛也跟着輕松了許多。然而望着眼前這些出出進進、忙個不停的奴才們,十四阿哥突然間發現了一個大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不但目光變得呆滞,就連皇太後遞到他嘴邊的點心都顧不得接過來。
皇太後不知道爲什麽,好好的一個喝茶吃點心怎麽把十四阿哥弄得癡呆起來,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的兒啊,你這是又想起什麽來了呢?”
皇太後一句話将十四阿哥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于是他趕快回了下神兒就忍不住将心中的疑問抛向他的額娘。
“回額娘,您身邊的奴才怎麽全換了?兒子連一個認識的都沒有了!就算您跟皇兄生氣,也犯不上跟奴才過不去啊!一口氣換掉所有的奴才,您自己用着不順手,皇兄更是背後看您笑話呢!?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一聽十四阿哥是因爲這件事情而愣了神兒,皇太後總算是稍稍地放下了心來,繼而又忍不住在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唉,你以爲是額娘想要換掉那些奴才?額娘這是沒辦法呀,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額娘是想換也得換,不想換也得換,若是再敢争辯幾句,你現在可是連秋婵和王長有都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