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來,塔娜不僅一雙眼睛如老鷹一般緊緊盯住那九口大箱子的同時,而且還像一隻老母雞似的緊緊看守着身邊的四位姐妹們,令那四個人之間話也不敢多說一句,眼神也不敢過多交流,生怕被塔娜尋了借口當衆斥責一番。
今天是塔娜唯一一次短暫缺席五人同行的場合,這個前所未有的情況令婉然的心中登時激動不已,這是一個極爲難得的機會,平日裏塔娜嚴防死守,寸步不離,令其它四個人尋不到半點機會相互串通。然而老虎也有了打盹的時候,更何況塔娜隻是一隻外表貌似強大,實則無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兔罷了。
她們這些皇室貴婦們雖然已經在艱苦的西北曆練了五六年的時間,但是她們這次回京的道路實在是太過艱險,經過幾天來千辛萬苦的長途跋涉,體力嚴重透支,早已經累得腰酸背痛、舉步維艱。塔娜比起其它四個女人來還要吃重,九口沉得像巨石般的箱子須臾不離,巨大的精神壓力令她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來。精神壓力與體力透支齊齊向她發難,令塔娜幾乎夜夜失眠,終于在昨天晚上如山洪般爆發出來。精疲力盡的她一進驿館的房間,連晚膳都沒有顧得上用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渾身酸痛、頭暈目眩,連喝口水都要吐出來。然而這才隻是開始,好不容易才迷糊了一小會兒她就覺得渾身發冷,繼而又有些打起哆嗦來。
塔娜心裏清楚,自己這是犯了寒熱症,盡管驿館也可以替住店的客人去鎮上尋大夫前來出診,然而身負重任、小心謹慎的她實在是不想因爲任何一點點的疏忽而令她們曆盡的千辛萬苦瞬間化爲烏有,因此隻得是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頭小鳳趕快将房裏所有的被子衣裳統統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又咕咚咕咚地猛灌下三大盞熱茶。第一盞茶喝下去當即就吐了出來,她沒有半點猶豫,又立即喝下第二盞,第三盞,她需要盡快發汗,将體内的寒毒逼出去,或許就能躲過這一劫。
塔娜獨自一人孤身奮戰,與病魔做最頑強的搏鬥,結果卻是百密一疏,給了婉然一個絕佳的可乘之機。一路上都沒能尋到私相探密的機會,這一回終于由于塔娜的遲遲沒有啓程而令婉然輕而易舉地得了手。于是在驿館小院的一個角落裏,婉然狀似不經意地和完琦聊起了閑天來。
在府裏婉然與完琦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老死不相往來之人,倒不是婉然有多麽的清高,而是因爲十四貝子府對她然言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身爲囚徒的她不過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憎恨與鄙夷,哪裏還會有什麽閑情逸緻與旁人有絲毫的瓜葛往來?然而爲了獲得自己極想知道的内幕消息,婉然唯有一反常态地舍下臉面,主動放低姿态讨好完琦。
“姐姐,咱們這麽辛苦趕路到底是爲什麽呀?咱們走得越快,将來爺若是趕來與咱們彙合,豈不是要把爺給累壞了不是?”
“怎麽?你還不知道麽?
“我……,我……知道什麽?”
“哎呀,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說你,你可真是有那操心的心,沒那操心的命,實話跟你說吧,爺根本就沒有去視察什麽軍務,早就按當初跟咱們說的那樣,第二天早早地就回京城了!伊爾根覺羅妹妹的那一套把戲哄哄小孩子也就罷了,哄我?那她可真就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完琦一邊說着,一邊在嘴角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既是嘲笑塔娜掩耳盜鈴,也是嘲笑婉然居然這麽容易上當受騙,被個黃毛丫頭牽着鼻子走!
婉然與完琦沒有什麽交情,完琦也對婉然沒有多少好感,隻是婉然的這個時機抓得實在是太巧了。年紀輕輕的塔娜不但奪走了十四阿哥的心,還奪走了将軍府的大權,人權兩空的完琦當然是極度失意落寞。如果她是才被娶進府的兩個侍妾倒也無話可話,偏偏她在五個女人之中年齡最長、資曆最深,竟還要整日裏看塔娜的臉色,恭敬地聽從塔娜的吩咐甚至是斥責,這讓她的一張老臉往哪兒放?
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話雖粗糙理卻不糙,繼塔娜因爲偶感風寒身體不适給了婉然一個千載難逢的可乘之機之後,完琦也被牢牢地抓住了心理弱點,令婉然輕而易舉地刺探到了内情。
這個内情是令婉然如此的震驚,以緻半天都沒有緩過神兒來。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十四阿哥早已經走了!原來那夫妻二人早就合起夥兒來欺騙她們大大小小這四個女人呢。至于爲什麽欺騙,她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牽扯到皇位之争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
由于婉然對十四阿哥沒有任何夫妻的情分,因此同樣是得知一件事情的真相,相比較完琦的義憤填膺,她則是心平氣和多了。因爲她的關注點全都集中在皇上的身上了,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爲了她自己争寵,而是不想讓皇上落得一個大敗而歸的下場罷了。
因此面對完琦嘴角的那一抹輕蔑的微笑,婉然并沒有在意,相反爲了獲悉更多的内情,她唯有裝作毫不在意,甚至是一副巴結上趕的樣子,故做親呢地上前讨好這個顯然是深知内幕的完琦姐姐。
“哎呀,姐姐說的極是呢,妹妹實在是頭腦愚鈍,竟是伊爾根覺羅妹妹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呢!若不是姐姐火睛金睛,妹妹一直都蒙在鼓裏,怕是到了京城還渾然不知。”
完琦見婉然一臉巴結讨好的表情,雖然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是誰不喜歡聽好聽的話?又有誰不喜歡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人在被阿腴奉承的時候是最容易吊以輕心、失去警惕之時。
“你呀,别看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可還真是嫩着呢,你這聲姐姐可不是白叫的!”
“那,那,那就是說,爺不管咱們了?”
“爺還有那麽多的大事呢,現在當然沒功夫管咱們了。再說了,這回咱們要是爲爺辦好了差事,可是替爺立了一等一的大功呢。”
于是頭腦發熱的完琦将她對塔娜的千怒萬怨全都化作了對婉然的傾訴,把到目前爲止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内幕消息全都一股腦地說了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随着傾訴的結束,完琦心中的憤懑也減輕了許多,然而當她将竹筒裏的豆子全都倒幹淨,換得一個渾身輕松之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定是闖了大禍!
婉然與皇上的恩恩怨怨幾乎就是十四府公開的秘密,雖然完琦并不知道她們這次要爲自家爺做什麽事情,但是婉然連十四阿哥先期回了京城都不知道,可見十四阿哥對她是多麽地嚴加防範。然而一切都晚了,直到這個時候,完琦恨透了自己這張嘴,怎麽就沒有把門的?然而完琦再是極度懊悔仍是于事無補,爲了發洩對塔娜的私憤,竟是把自家爺的底牌亮在了婉然的面前,這事将來若是被十四阿哥知道了,她可真是别想再有什麽活路了。
對于完琦口中透露出來的這個驚天秘密婉然并沒有表現出來多麽吃驚的樣子,畢竟這已是她早就預感和猜測到的事情,隻是沒有完琦知道的這麽詳細,幸虧塔娜害了寒症,令她從完琦的口中得到了許多此前并不知道的内情。不好容易才取得了一個突破口,婉然當然是不滿足于隻得到這麽點兒情報,而是希望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爲己所用。
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婉然剛想要再次開口對完琦極盡阿腴奉承,以期問出來她們這些柔弱女眷能夠爲自家爺辦什麽差事的時候,就聽驿館樓梯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婉然和完琦都下意識地擡頭向上望去,果不其然,隻見塔娜正一步一緩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塔娜的出現令完琦和婉然兩個人的神情登時全都不自然起來。完琦早就對自己剛才的沖動失言而後悔萬分,此時驟見塔娜,仿佛學生考試作弊時被夫子當場抓了個正着兒,驚出她一身的冷汗,繼而死死地閉緊了嘴巴,同時神色慌張地低下頭去,生怕被塔娜尋到什麽把柄。
婉然也同樣因爲塔娜的出現而感覺非常不自在,她是擔心被塔娜發現自己正與完琦私自串通,也是不得不趕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将臉龐扭向了另一邊。不過她眼角的餘光仍是看到了與塔娜一并出現的那九口無時不刻都如影随形的大箱子,心中暗暗地猜測道:姐妹們爲爺辦的差事定是就在這幾個箱子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