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在下的線人報信,大将軍王的小福晉們可是剛剛經過此地,直接朝京城去了。”
“啊?徐大人,您此話可當真?”
“那麽多人,又不是一兩個人,就算再是悄無聲息、隐形匿迹,也總歸還是有不小的動靜。雖然她們喬裝得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在下還是早早就知道了她們的行蹤。既然她們都不事聲張,在下也就裝作沒有這麽一回事兒,不想讨人嫌,況且又全都是女眷,哈哈。”
徐達這“哈哈”二字的聲音突然間複又大了起來,猝不及防之下,延信本就緊繃的神經遭此刺激,登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于是顧不得壓低嗓音就迫不争待地開了口。
“請問徐大人,這是哪一天的事情?”
“十二月初五。”
“什麽?十二月初五?”
當延信聽說十四阿哥的女眷們途經此地回京的消息時,當即如遭晴空霹靂一般,他萬萬沒有料到,那些養尊處優、身嬌力薄的女人們怎麽會走這條路線,現在當他又聽說她們居然十二月初五就到了這裏,而他是十二月初七才與十四阿哥在雙山堡相遇,登時被前任主子布下的迷魂陣給徹底驚呆了。十阿哥與女眷們不但分期分批行動,而且連線路都不一樣,這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的不合情理,其中必是隐藏着巨大的陰謀。
一直到此時延信才突然間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怪不得十四阿哥一行能夠輕裝前進,毫無破綻,難不成辎重全都押在了女眷身上?
一想到極有可能是女眷們攜帶文書悄然潛行,延信的腦袋嗡地一下子就像是炸了鍋似的巨痛不止,臨行之前皇上千叮咛萬囑咐的那些話開始不停地在他的耳畔回響,令他止不住地渾身冷汗頻淌,從此再也沒有任何心情與徐達共叙閑聊,于是神色慌張間匆忙開口道:“徐大人,實在是抱歉,皇上交了我一件緊急公務還沒有辦,再若耽擱就要出大事了。”
不用多問徐達的心中就像是明鏡一般:看來,這件事情果然是茲事重大,貝子爺竟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不住了!盡管知道延信此時早就是無心戀戰,但他由于礙于地主的情面,仍是不得不又客氣了一下。
“貝子爺初到甘州地界,在下理應爲您接風洗塵,今天晚上已經預訂了紅花樓的……”
“徐大人,您的好意我領了,隻是差事還沒有辦完,若是辦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請恕不能……”
“既然這樣,那在下也就恭敬不如從命,您先忙,在下這就告退。”
徐達退了下去,延信卻是依然冷汗不止,頭痛無比。現在的情況表明,他完全辜負了皇上的重托,眼睜睜地看着那些文書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将來他到了撫遠大将軍府見到的隻是一座空城,不要說皇上不原諒他,就是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于是他先下令關好房門,然後借着跳躍的燭火,展開随身攜帶的行軍地圖,緊盯着圖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道民道一條條的道路,他的眉頭幾乎都要擰在了一起,沉思良久。
此時的延信确實是不用再多想什麽,早已經将前前後後的來龍去脈猜測出了個八九不離十。現在看來,十四爺連女眷都抛下不顧,單槍匹馬急速前行,這分明是拿他自己作誘餌,将皇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爲小福晉們的行動做好掩護。這一招實在是老掉牙的套路了,即使是不會領兵打仗之人,甚至是婦孺都能說得出來,“圍魏救趙”、“聲東擊西”,等等,等等,他延信也算是熟讀兵書,也算是在軍營中呆過不少年頭,結果還是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對此他唯有痛心疾首。對于延信而言,他的痛心疾首并不是因爲投靠了皇上沒能效下犬馬之力,而是因爲自己的嚴重失職行爲,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否則豈不是與白拿糧饷白吃俸祿的寄生蟲無異?這才是他不能原諒自己的最重要的原因。
再是萬分懊悔,延信也隻能是暫時将這些放置一邊,亡羊補牢、爲時未晚,不管現在晚不晚,他都必須全力以赴去尋求補救的法子。雖然說他現在可以萬分肯定十四阿哥将那些文書交由女眷随身攜帶,也完全相信徐達所言,小福晉們是取道涼州回京,然而涼州距京城三、四千裏路,其中的道路成千上萬條,而且現在距離女眷一行離開涼州已經有二十來天的時間,這讓他去哪兒追她們?完全就是大海撈針,水中撈月。此外,他是朝廷命官,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盡快趕赴甘州上任,圍追堵截小福晉們追讨文書根本就不是他的職責範圍之内。更何況延信的随行人員少之又少,就算是他真的追上了那些女人們,面對的則是一路規模龐大的大隊人馬,正面交鋒的結果必然是延信大敗而歸。
既然不是自己職責範圍之内的差事,那麽他是不是就可以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一走了之,落個一身輕松呢?才想到這裏,延信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立即又搖了搖頭。真若是那樣的話,他哪裏會有什麽一身輕松,相反會陷入更深的泥潭難以自拔。不要說他會因爲自己的失職渎職行爲從此背負上沉重的心理負擔,再想到皇上曾經對他的囑托,還有那信賴的目光,如芒在背,針紮般疼痛。他知道,假若這次錯過,皇上就會徹底地與那些文書别過,永遠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這些文書對于皇上來講意味着什麽,延信當然再清楚不過。如果時光倒退兩個月,當皇上還是雍親王,兩位皇子不管如何大動幹戈,就算是鬧到玉皇大帝那裏,身爲十四阿哥老部下的延信一樣都會無動于衷。明哲保身、愛惜羽毛的延信心中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他的職位,在其位謀其政。既然現在是皇上繼承大統,那麽除了絕對服從新君之外,延信已經沒有了任何可以選擇的機會,哪怕說明天坐上這把龍椅的換作了十四阿哥,那麽他也要等到明天再聽從十四阿哥的調遣。
忠于職守的延信沒有半點猶豫就決定向皇上密奏此事,然而真正寫完竟是花費了他将近兩個時辰的功夫。
由于這是向皇上禀報,除了重點陳述其發現了大将軍王女眷行蹤的事件之外,身爲朝廷命官當然還要再附上對情況的判斷和分析,就是這個判斷和分析足足耗費了兩個時辰。若是甘州距京城隻有三、五百裏的路程,延信也不用如此絞盡腦汁,區區十幾條道路,大不了皇上在每一路上都布下天羅地網,大将軍府的女眷們定是插翅難逃。然而甘州與京城相距足足有五、五千裏,千條萬條大路小路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怎麽可能每一條路都派人圍追堵截?
面對眼前這張看過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經爛熟于心的軍用地圖,一貫極爲自信的延信第一次沒有了十足的底氣。每一條可能路線的提出之後,緊接着就是分析、思索、推翻,然後再提出一條新的路線。
就這樣,經過大半夜的反複推敲和深入思索,最終延信定目光鎖定在了兩條路線之上,由于其中一條路線實在是太過艱險,他不敢相信那些養尊處優的女人們如何能夠走得了,怕不是半路就要叫若連天直接放棄了。然而隻要有可能的存在,他就不能不向皇上禀報,于是在天色已經微微發亮的時候,延信才匆匆寫就了密奏一本,向皇上詳細禀報了一路上所遇所見的情況,并提供了十四貝子女眷們可能會選擇的兩條線路。
老天爺實在是眷顧皇上,這一回他再次押對了賭注,選擇延信赴西北任撫遠大将軍真是選對了人!不但擁有豐富的軍事經驗,還是一個辦事仔細認真、忠貞不二之人,令這封救駕密奏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分秒不停直奔紫禁城。
十二月二十八日,皇上終于收到了延信發出的密奏,待看過密奏的内容之後,連一向在謀略上頗爲自負的他都是極爲震驚!十四阿哥與女眷們有先有後地出發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雙方選擇的路線居然完全不一樣!更令皇上難以置信的是,女眷們竟然有可能選擇如此艱苦的道路!面對十萬火急、刻不容緩的突發新情況,皇上在收到密奏的這一刻後,隻快速地思考片刻就立即頒出聖旨,要求按照延信提供的這兩條線路,即刻派出兩路人馬,全力搜尋十四貝子小福晉一行,無論如何哪怕是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全部截獲來自大将軍府的各類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