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一句平常的問話,卻是帶着濃濃的鼻音、絲絲的顫聲;這本是一句心裏想的話,卻是一不留神沒有管住自己的嘴,脫口而出。她早已經放棄了尋找答案,往事已經如煙,糊塗一些最好,可是人人都說“口是心非”,她爲什麽竟然心口如一?
“嗯,是的。這裏,住慣了,而且,嗯,你四嫂在這裏,四哥就……”
他艱難地說出了這些話,他清楚地知道,這麽做是多麽的殘忍!他将她心中殘存的唯一的那麽一點點的念想全部扼殺殆盡,不留任何餘地。那是理智告訴他,必須要這麽做,必須要這麽殘忍。雖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心裏還有她,作爲一個帶給他人生中那麽多個第一的女人,他怎麽可能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全部忘記?隻是這個“心裏還有她”隻能他一個人知曉,不但隻有他一個人知曉,他還要強迫她全部忘記,他要把所有的路全部堵得死死的。如果她因此而恨他、怨他、氣惱他,那也好,因爲恨他怨他氣惱他,總比繼續深愛他要好上不止千萬倍,對他們三個人都要好上不止千萬倍。
凝兒爲什麽要騙姐姐?四哥天天都回園子,她爲什麽說有的時候回來,有的時候不回來?她與四哥郎情妾意不是最好的事情嗎?爲什麽還要怕姐姐知道?難道說她這是擔心姐姐聽到後會傷心嗎?凝兒,這是你應該應份得到的,姐姐怎麽會傷心呢?不,姐姐當然會傷心,可是姐姐更會祝福。
“四嫂聰慧賢淑、乖巧伶俐。”
“是的。”
“四嫂懂詩詞、擅書畫。”
“是的。”
“四嫂知書達禮、善解人意。”
“是的。”
“四嫂什麽都好,弟妹什麽都比不上她。”
“不是的,你……,你也有你的好。”
“噢?弟妹還能有比得上四嫂好的?弟妹都不知呢。”
“嗯,嗯,是……”
“是什麽?
“幸福。”
“幸福?”
“是的。”
“弟妹祝四哥四嫂此生幸福美滿、幸福安康。”
“弟妹!”
“弟妹這是真心實意的祝福。”
“弟妹,那時候……,那個時候,四哥是真心的。”
“四哥現在也是真心的?”
“是的。”
“四哥,您這句話,弟妹會銘記在心,沒齒不忘。”
随着這句既堅定無比又微帶一絲顫聲的話語說完,一直紋未動了将近三柱香功夫的婉然突然擡起手來,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下一秒從中崩發出來的将是山崩地裂般的痛哭失聲。可是她的手實在是太過嬌弱,根本抵擋不住奔流不息的山洪來襲,爲了搶在決堤之前妥善抽身,婉然既沒有先行請安禮,也沒有說告辭語,甚至沒有給他任何一丁點兒的反應時間,就毅然決然地站起身來,一個轉身就沖出了房間,一路奔跑,轉瞬即逝。待他回過神兒來起身去追的時候,眼前唯有暗夜茫茫。
伊人雖然随風而逝,但是她那悲痛欲絕的神情,她那義無反顧的決心,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如她剛剛所說的那樣,他會永遠銘記,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