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根本沒有注意到三個丫環的尴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渾然不覺。而且他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腦海中若有所思,一邊用目光環顧着四周,突然發現整個屋子裏也就書桌還沒有被小阿哥的物件侵占,保持着他極爲熟悉的樣子。
于是他下意識地起身走了過去,還沒等坐下,就發現桌子上被鎮尺壓着的幾頁紙,是羅紋灑金紙,有些已經滿滿地寫了一整頁,有些才隻寫了一半。寫了些什麽呢?他極爲好奇地拾起那張已經寫滿了字的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隻見上面居然全都是重複的一句詩,用的字體是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他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過冰凝的字迹了。在她失魂的一年中,文房四寶早已與她絕緣,而在知道她找回魂魂之後,除了分别的那一天他再也沒有光顧過這裏。因此仔細算來,他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字迹,就是十幾天前管家彙報被付之一炬的那一天。那一天他甚至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再看一眼那些如字帖般的紙頁就統統地讓它們被燭火所吞噬。
此時此刻,看着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詩句,他忽然悲從心來。那天,當他告訴她,小阿哥的名字叫做“福惠”的時候,冰凝沒有像往常那樣脫口而出說出這個名字的出處,可是當時在他的内心中,是多麽地渴望能夠親耳聽到她說出來。如果她說了出來,或許當時的他再也沒有勇氣那麽毅然絕然地離開這裏。可是冰凝什麽都沒有說,他以爲她會像往常那樣被他感動得灑下熱淚,面對梨花帶雨的她,他又怎麽可能硬得下心腸,頭也不回走掉?
面對極其冷靜的冰凝,他除了按照預定的步驟強撐着完成對她的告别之外,實在是想不出來還能夠怎麽樣。他主動來到這裏告訴她小阿哥的名字,是下了多麽大的決心,他這般讓步、低頭示好,換來的隻是她那句規規矩矩的“妾身謝爺的恩典”。
那時的他在潛意識中也是暗暗地怨她、惱她,怎麽就不懂他的這顆心?真若是想與她分手,他隻需寫個字條告訴她福惠的名字就可以,何苦還要跑來怡然居親自相告?甚至,他連告訴她的必要都沒有,如果她真是一個被他打入冷宮的女人。因此即使已經回到了朗吟閣,王爺仍是對冰凝極度冷靜的表現耿耿于懷,然而現在看來,他的凝兒什麽都懂,什麽都懂。
而不懂的那個人,反而是他。他不懂得,這麽嬌柔溫婉的女人,怎麽能夠如此堅強地默默承受這愛之悲愁?他不懂,明明真心相愛的兩個人,怎麽就最終變成了這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