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他再仔細而艱難地辨認出這些字的内容之後,笑容卻從他的臉上急速地消退下去,繼而表情嚴肅起來。因爲那上面寫就的,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詩句:
“問君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歸期,歸期,她在暗暗詢問他的歸期,她在急急期盼他的歸來。
他們既沒有共剪過西窗燭火,也沒有話說過巴山夜雨,可是望着這張皺巴巴的紙,還有這“可笑”的年氏米芾狂草,他卻深深地感受到了她期盼他歸來的濃濃情意和急切心情。
離别、雨夜、相思……昨天他沒有回到王府之前,竟像是已經預知了她的期盼,然後按照她的心意那樣及時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他雖然沒有能夠親眼所見冰凝奮筆疾書時的模樣,但是現在面對這張皺巴巴的紙頁,這“豬豬扒”般的字體,他的眼前立即浮現出她在怡然居挑燈夜戰的情形,更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她的所有心情。
昨天他沒有進怡然居的院門之前,根本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局。他連走都沒有告訴她,他更沒有理由去告訴她何時歸來。可是他回來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去了她那裏,他隻是想路過一下,連院門都沒有打算進去,可是他不但進去了,還與她共度良辰美景。
他們就這樣,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翻開了他們嶄新的一頁,秋雨綿綿,情意綿綿,此愛綿綿,他們還嫌不夠,憑空制造了天女散花和雪花飛舞。他們的愛情從來都是與衆不同,他們将愛情發揮到極緻,又将浪漫發揮到極緻,
禁不住好奇,他又展開了另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頁,這一張雖然被扯破了,但是所幸隻扯到了一個角,大部分内容還都健在。這一張,竟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簪花小楷,而詩句竟然正如他猜想的一模一樣: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于是他又急急地翻着其它的紙頁,那些紙頁根本不需要他再如何拼湊,即使大部分都被或多或少地扯掉一部分,但是隻要看到手中的這一部分,他就能夠知道另一部分寫的是什麽,因爲這些全都是脍炙人口的詩句:
憶思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換我心,爲你心,始知相憶深。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别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
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别離苦。
……
……
怪不得她甯可将這些紙撕碎扯爛,也不願被他看到!這是一個除去面具、卸掉僞裝的冰凝,再也見不到一丁點兒的清高孤傲、冷若冰霜、拒人千裏,這個他從不曾見過的情深而熾烈的冰凝,讓他整整一路都深陷溫暖甜蜜的感情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