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前,連番的發動機轟鳴從金陵車站傳出,六輛ZBL-09式步戰車滿載着42名全副武裝的91師官兵咆哮着駛離駐地,他們接到命令,金陵城内發現間諜,91師的直屬長官需要他們的保護。
與此同時,分散在城市内各個重要區域的軍營紛紛收到了各師師長發來的調令,根據戰時條例,各營級及其以上部隊主官可以在司令部失聯之後私自調動不超過一個加強排以上人數的部隊以拱衛各級指揮部門的安全,直到和司令部重新取得聯系或者等到重新組建的司令部下達進一步命令。原本這不失爲一條在己方總指揮系統被“斬首”之後既能保證各軍種按照預定計劃作戰又避免了各高級軍官出現擁兵自重可能的最佳方案,隻可惜,人是會變通的。
當維系整個軍區力量平衡的梁軍已經無法起到威懾和紐帶的作用後,切身感受到城内暗潮湧動的各高層人員不說想着奪權,起碼第一時間先将自身給保護起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有沒有一直心思叵測的瘋子胡來。
這就導緻了幾乎遍及全城各處的兵營異動,一支支60人以内的部隊迅速向着北城牆集結,原因無他,因爲軍中所有的高級将領此時都集中在前線指揮所那一個并不算大的帳篷内!
規模不大但數量衆多的軍事調遣立即引起了各支部隊留守的參謀官的注意,嗅覺靈敏的他們根據條例迅速推測出定是總司令那兒出了變故,可這場遍及全軍的震動在一開始就沒有确切的目标和計劃,所有人隻知道軍中出現間諜,至于下文,比如說間諜來自哪方勢力,究竟在何處,發來的命令上沒有一點提及,甚至當部隊再次聯系各自的統帥時,卻無一例外的如石沉大海,仿佛整個軍區通往前線指揮所的通訊都被切斷了一樣。
一頭霧水的各軍唯有立即聯系紫金山天文台的空軍指揮部,一時間詢問城外情況的電話響徹整片山頭,同樣焦頭爛額的空軍值班人員不得不應付一些諸如“蟲群是否卷土重來”、“維和部隊是否開始攻城”之類令他們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的問題,主控室的分屏幕上顯滿了城外維和部隊的駐紮情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一絲能夠提供情報的痕迹。
針對維和部隊是否派出小分隊潛入城内的可能空軍情報部門進行了嚴密的排查,一堆技術人員扒在電腦跟前一幀一幀的翻看着之前無人機傳回的錄像,原本爲了避免引起誤會而一直徘徊在高空的WJ-600戰術無人機也奉命緩緩的降低了高度,協同城防部隊一同尋找防線上可能存在的漏洞。
若不是城内實行了嚴格的空中管制,陸航部隊怕是早就摁奈不住升空了。總算那群躁動的雛鷹們嚴格的遵守着既定的軍紀,畢竟在司令部下達命令前,若有一架飛行器擅自升空,空軍擁有即時擊落的權力。
在各軍種盡全力克制自身可能出現的逾越的行爲的時候,前線指揮所前卻已經克制不住了。
一支沒有佩戴任何單位标記的步兵重重包圍了前線指揮所,但奇怪卻又在意料之内的,槍口反而指向了外側的方向,操行嚴密的隊列在一名面上塗着僞裝油彩的營長帶領下第一時間占據了帳篷外的數座水泥石墩,并依此架設起了輕機槍,利用停泊的兩輛越野車構築起了一條簡陋,但卻找不到任何漏洞的防線。
所有人都塗着完全看不出面貌的油彩,兩名戴着眼鏡的下級軍官則裹上了戰鬥面罩。這種配發給武警部隊,原用于避免犯罪分子在抓捕行動失利後報複武警及其家人的隐藏身份的棉制品如今已經成爲了中下級軍官在室外訓練及作戰的保暖裝備,畢竟在現如今實行軍事管制的城市下,似乎也無需擔心會有恐怖分子報複了。
金陵各條主幹道上的關卡和巡邏隊已經提前得到消息緊急撤離,一批批裝甲步戰車和軍用越野在空無一人的寬闊街道上飛馳而過,碼表的指針自轉動開始就沒有下過100。從空軍指揮部的顯示屏上看去,整座城市内似有十數條黃龍在騰空飛舞。
然而通往北城牆中心段部隊的道路最終隻能彙聚到一條寬廣的雙向六車道上,隸屬各個部門的支隊在遭遇的瞬間表現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冷漠,而後不斷從各個路段加入的車隊在向大部隊揮手示意卻未獲得任何回複後也乖乖的沉寂了下去。
每一支車隊都在默默埋頭趕路,決定他們對同僚态度的不是車艙内持槍靜坐的士兵,而是頭車副駕駛位上的直屬軍官,而能被派來帶隊的人,自然對當下的局勢有着更爲清晰的認識。在他們眼裏,每一支并行的車隊都是潛在的敵人和對手。
隻是,當他們回頭透過防彈鋼闆上那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那些或閉目養神、或竊竊私語的官兵們的時候,一絲猶疑又浮現在他們強自鎮定的心底。
真的應該将這些無辜的戰士們拖進這一場本與他們無關的漩渦中麽?
一直往前行駛了十六分鍾,當速度已經提升至160碼開外的時候,打頭陣的車隊猛然傳來一片刺耳的急刹聲,原本筆直的隊列在一片透着焦糊味的輪胎青煙中驟然向左側漂了出去,避閃不及的後續車輛根本來不及反應,駕駛員僅僅是根據直覺做出了一個标準的協同閃躲動作。
十來支車隊同時漂移的壯觀景象還沒來得及驚動城頭上的守軍,一陣令人心悸的槍聲便回蕩在了每個人的耳畔。
處在後方的車隊被前面層層疊疊的裝甲戰車和急速轉向的炮塔所阻擋,視線隻能瞄到一片雨一樣的曳光彈在各式戰車的外裝甲間橫飛彈躍,令人頭皮發麻的“噔噔”聲很快便淹沒了軍官們下達命令的喊叫,不明所以的戰士們有的甚至就連頭盔上的通訊頻道都沒有來得及開啓就被趕下了車,因爲經驗告訴他們以及他們的長官在遭遇埋伏時待在車内無疑是件等死的行爲,隻要一枚90毫米通用火箭彈就可以将一整輛越野車裏的所有人都送上天。
但在一些擁有基體鋼闆外加裝了陶瓷披挂裝甲的輪式步兵戰車上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他們遵循着一貫訓練時的要求待在了車内,畢竟若是這頭30噸重的大家夥都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的話,待在車外則是完完全全作死的行爲了。
正是因爲載具的不同和指揮的混亂導緻了受阻的車隊就連向着周圍退去的可能都不複存在,裝甲車内的士兵們透過艙蓋前的三副潛望鏡警惕的觀察着外面的景象,而越野車内的士兵們早已藏身在皮糙肉厚的輪式步戰車後面,就連身子擋住了對方的射擊口都不知道。
這些基層的士兵們在慌亂中并沒有留意到,他們以爲這是一場伏擊,其實這是一場陣地戰。
他們,已經到了北城牆下。
包圍,或者說警戒着指揮所的無名部隊的指揮官并不清楚第一槍究竟是來自于自己的士兵還是對面那一批黑壓壓到吓人的急停車群,總之在對面那連綿不絕的刹車聲中突然爆出了一聲槍響,随後交火就開始了。
“究竟是哪個王八蛋走的火!”幾乎要氣炸肺的怒火不僅充斥在他的胸口,同時也抑郁在最前方兩支車隊的指揮官心中。
守在兩座石墩中間試圖攔下車隊的無名士兵在第一時間就被突如其來的子彈掃成了篩子,警戒在石墩之後的士兵們在見到自己的戰友被打死的瞬間眼就紅了,他們二話不說架起石墩上的機槍對着正面的一排軍車就開始了掃射!
重機槍“嗡嗡”的轟鳴一響,軍車上的士兵條件反射般的就往車下跳,也幸虧他們跳的及時,除了兩輛車的直屬長官處在直面槍口的副駕駛位上無從閃避被赤紅的彈鏈給釘死在了座椅上外,車後座的士兵最多隻是受了點擦傷。
本就一頭霧水的士兵們面對着二話不說就對他們開火的無名軍人們報以了迎頭痛擊,對方那根本看不出五官的油彩和摘去了袖标的服飾使得他們就像是一群穿着軍裝的非洲來客。在金陵城内沒有标識的自然就不是正規軍,雖然這兩支車隊的士兵們依然心存疑惑,可直屬軍官的慘死給了他們足夠的刺激。
沒有命令,遭遇攻擊,這種情況下就隻有一種選擇。
這一突發性狀況造就了金陵城自實行軍事管制以來的第一次同室操戈,也是最大規模的一次友軍誤傷事件。
起碼從編制上來說,他們确确實實是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