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卧早起,與雞俱興。
蕭長風此時内力已固,剩下的便是修心養性而日漸精深,已不需像子午功法一樣在子時和午時借助天地一陽生,一陰生時來偷取天地之氣。昨日送走那些學子之後,便早早入睡。待到天微現曙光時便自然而醒,這一覺起來分外香甜。
他雖起得早,不過蕭大石和劉愛蓮卻起來的更早,因爲要忙碌八達飯館的早餐供應。一家人圍着桌邊吃着早餐。盡管幾千年已經過去了,不過早餐卻依舊沒有變,仍然是小米粥加鹹菜。這個搭配看似簡單,但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卻也有些道理,蕭長風聽他結拜兄弟說過,小米養胃。辰時乃是胃經當令,正好補之。《素問》中“水生鹹,鹹生腎,腎生骨髓。”早上吃點鹹菜能調腎精,全天都能龍精虎猛的。
“兒子,最近還是不要買牛奶喝,你要想喝,先喝豆奶吧。”劉愛蓮看着電視報道,有些不放心地提醒兒子。
“聽你媽的,電視上都說了有些牛奶中加有三聚氰胺,吃了容易得結石,還是少吃點好。想當年我們不就吃幾個米飯,饅頭長大的,也沒看見那塊少長了點肉。”蕭大石贊同說道。
“諾。”蕭長風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古時人們哪有喝牛奶的習慣,更沒有所謂的“每天一斤奶,強壯一個人”的說法,不過那時人人皆知的養生之道,在世道卻所聞者寡,所會者鮮。到有點像皇帝問天師岐伯的話“餘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神作書吧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神作書吧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将失之耶?”
他來此也有半年多了,漸漸有些明吧爲何現代人過半百之後而動神作書吧面相皆有衰老之征了,因爲這裏的人的生活習性皆是“以酒爲漿,以妄爲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禦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生活隻求心裏痛快,不循四時規律而動,恣意胡來,宣洩體内精氣。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該吃飯的時候不吃飯。就像那晚在帝國酒吧玩樂的人一般,明明已經到了人體最需休眠的亥時,卻依舊在那瘋狂的扭臀呼喝。殊不知亥時乃是肺經當令,正是全身氣血排布之時。十二生肖中亥爲豬,連豬都呼呼大睡了,若此時不睡,五髒六腑何以各從其欲,皆得所願,對身體乃是大損,連他這種内功深厚之人都要深度昏睡,以應天道。不知是什麽能讓這些人有如此精力支撐下去。或許是這世道的食物,就如牛奶一般比古時更爲有營養些,更爲大補些吧。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它,待父母走後便收拾碗筷。昨日晚間接到韓成武的電話,說是今日要來接他去拳館看看。
蕭長風有些興奮,終于可以看看這世道的武功比試了。他前日連打十幾人,昨日又連抛四人,但這些都是些空有幾分力量卻無武功底子的人,這讓他覺得有些勝之不武。遊俠兒尚武,隻有和真正的高手切磋才能令武道精進。他期待這種較量已經很久,連收拾碗筷的時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大違他平日逍遙遊心法中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的心法。
“叭叭”底下車鳴聲劃破甯靜透了過來,隔窗一看,那輛銀色寶馬正停在樓下,韓成武他們到了。蕭長風上了車卻發現嫂子丁鈴也在。大牛,韓成武,丁鈴加上他正好坐了一車。
“你嫂子的爺爺便開有一家拳館,不過離這裏有些遠,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韓成武笑道:“想不到吧,你嫂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實也是武林之後呢。”
武林之後?這到看不出。從蕭長風第一眼看丁鈴的時候,就覺的她是個賢妻良母。《七戒》婦行篇說“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是爲婦德;不霸道妄說,擇辭而言,适時而止,是爲婦言;穿戴齊整,身不垢辱,是爲婦容;專心紡織,不苟言笑,烹調美食,款待嘉賓,是爲婦工。”而丁鈴具備此德、言、容、工四行,一點都看不出她會武功。
似乎看出了蕭長風的疑惑,韓成武又道:“你嫂子雖然是武林之後,卻從小厭惡打架,因此從未習武。”
丁鈴笑了笑,接口道:“我爺爺很好客,尤其喜歡會曉武之人,成武告訴我說長風挺有幾下子的,你去了爺爺定是高興不已。”
她既厭惡打架,怎麽又會找到你這個老大?蕭長風有些不解,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沒興趣打探,轉口問道:“丁老爺子高壽?”
“七十有餘了。”丁鈴說道,“别看他年紀這麽大,但是身體很健旺,一點毛病都沒有,比其我們這些人都要好得多。”
“長風可以和老爺子切磋切磋。”韓成武努了努嘴,笑道:“看見大牛這塊頭了吧,上次和老爺子一過招,被老爺子摔開一米多。”
大牛嘿嘿一笑,握着方向盤道:“丁老爺子那手太極,那是沒話說,上次交手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朝他用力打去,卻打了個空,特難受,還沒等回過神來,便被老爺子順手一扯摔了出去。不過疤哥,你也别笑我,你也好不到那去,當初你追嫂子的時候,丁老爺子就,哦…”
咳咳,韓成武及時打斷了大牛的說話,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饒有興緻看向他的丁鈴,這些事丁鈴還不知曉,卻被大牛這個大嘴巴捅了出來。大牛也醒悟自己說漏了嘴,瞥着後視鏡隻吐舌頭。
丁鈴抿嘴一笑,側目白了韓成武一下,明眸生輝,柔軟的小手搭上韓成武厚實的手背,狡黠說道,“不就是臉腫了三天見不得人,還騙你手下說是牙疼麽,呵呵,你道我還不知曉?别忘了,我還有小妹這個内線啊。”
蕭長風看着韓成武撓頭的樣子甚是有趣,此時若不是臉上那道斜斜的疤痕仍舊耀眼,他怎麽看都不像是縱橫一方的老大模樣。
車往西行,漸行漸遠,直到能望見濯山水庫的水塔才轉入幾排屋舍之中。過了濯山水庫再往西走便屬于星洲市的市郊了。星洲市這幾年經濟發展迅速,人口也随之增長,原來狹小的市區已經有些容納不下,因此市政府提出擴建口号,要建設大星洲市。濯山水庫這一帶靠近市區,加之有山有水,風景迷人,是大星洲市開發的重點,也是各個開發商眼中的黃金地段。
果然,風送花香,光映水色,景色卻是不錯。不過眼前的這幾排屋舍卻是與遠處四周的高樓有些格格不入,所有樓房不過三層,依斜坡而建,柱頭穿梁皆有雕花,飛檐屋脊飾有不同動物圖案,房屋主次有序,橫豎幾條街道均是平闆青石鋪成,大有古時風貌。據說這塊是明清時期的舊迹,有一定的研究價值,政府要保持這些原始風貌。屋舍雖舊,内裏乾坤卻新潮,和走在星洲市市區沒什麽兩樣。
車子開入一座庭院門口便停住了。庭院銅釘大門敞開,門前的大坪占地寬廣,卻幾乎被小車塞滿了,看來前來習武的人倒是挺多。院口匾額上寫着‘丁氏武館’四個大字,左右對聯是‘會五湖友,結四海客。’自信而平和。
“出拳要有勁,力要從腰出......”
蕭長風邁入大門時就看見偌大的一個院子站滿了正在練習的習武之人。最前頭一青年男子邊講邊示意着如何出拳,那青年身形粗壯,招式沉穩,剛毅面容配上炯炯有神的眼光,自有一番氣度。旁邊站着一個高大略胖的老頭,腰身挺直,面色紅潤,精神矍铄。
“爺爺”丁鈴跑上前去,拉着那高大老頭的手,呈小女兒狀,一片孺慕之情。
“鈴子,又想爺爺了。才從這回去沒多久又來了。”老爺子愛憐的摸着丁鈴的頭發,呵呵笑道,他眼一瞟,瞧見韓成武也來了,随即臉一變,冷哼一下,說道,“是不是那疤臉小子欺負你了。告訴爺爺,爺爺替你揍他一頓。”聲音宏大,中氣十足。
韓成武一聽連汗都出來了,連忙走上去賠笑道:“爺爺,沒有的事,我對丁鈴可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疼她還來不及呢。”他一急也顧不得是不是肉麻,也顧不得這詞說得是不是恰當,如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出來。看來上次是被丁老爺子打怕了。
大牛暗自搖頭,疤哥早些年可是桀骜不馴,沒有他怕的事。這些年雖然金盆洗手,但處事依舊硬氣十足。沒想到見了丁老爺子卻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恐怕也是太愛嫂子的緣故。不過丁老爺子那脾氣,可不管你是老大還是官員,不順眼當衆打你一頓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此,不由縮了縮頭,免得被他看到。
丁鈴見他在這麽多人面前大聲嚷嚷,心中雖感甜蜜,圓潤臉龐卻是一紅,扯着老爺子說道:“爺爺,今天是帶個朋友過來看看拳賽如何打的。”
“哦?”丁老爺子一眯眼,盯着蕭長風。這少年進來的時候他便注意到了,方面大耳,身形并不粗壯,不像是經常鍛煉之人,眸子黑白分明,眼神溫文如玉,倒是顯出些不凡來。
“在下蕭長風,見過丁老爺子。”蕭長風一拱手。
丁老爺子一見這拱手禮,頓時眉開眼笑,拉着蕭長風的手說道:“走,裏屋去。拳擊台在铛铛那瘋丫頭那裏。”他不忘朝身邊的年青人喊道:“文進,咱們先進去。”
“是,師傅。”文進恭敬一回禮,轉頭高聲道:“你們先站樁出拳,自己練習。”
通過甬道,穿過花園便到了南屋,剛靠近便能聽到‘赫赫’的喧鬧聲。南屋裏面正舉行着一場拳擊較量。
“長風小子,你來得巧,正好趕上我孫女上場。”丁老爺子呵呵笑道。
蕭長風擡眼一瞧,這是一個四方台子,長寬約莫半丈,四角豎立台柱,以皮包裹,其餘皆以上中下三根繩索相圍。台下有幾人正在呼聲叫好,台上立有兩人,均帶有拳套,分着藍紅色短褲。兩人中那名女子短發短襟,揮拳兇猛,正和另外一男子打成一團。
“啊,文進,這局比賽你看誰會赢。”丁鈴打小并不喜武,但見小妹正在與人搏鬥,有些心憂,忍不住問道。
“大小姐,小師妹她招法有度,還有餘力,依她以往的戰法,十招内能分出勝負。”文進看着拳台答道。
丁老爺子笑着摸了摸颌下長須,文進看得準,台上兩人,一人有餘力,而一人氣已竭,勝負隻是時間問題。
“長風,你怎麽看。”韓成武見蕭長風一動不動地望着拳台,也不知在想什麽。
蕭長風一笑,那女子身法靈活,腳下步伐更是進退有據,隐有八卦之形。拳出留有一分回力,顯然對敵手遊刃有餘,蓦地瞥見她左腳微動,踏在坤位之上,左手拳一縮拉回肋下,右手直升徐晃一槍,攔住對方眼目。當下說道:“兩招之内定輸赢。”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一行人都聽到他的論斷。韓成武雖然見過他出手知道他是個打架的大拿,但如此肯定地說兩招之内定輸赢也有些不信。老爺子和文進卻是一驚,他們兩人對丁铛的招式熟稔無比,尚且隻能以十招爲限,那隻這新來的少年,隻是看了幾眼便定下了個兩招的斷言,也不知是他胡說還是當真看出了眉目有所把握。衆人各存心思紛紛朝台上看去。
恰在此時,丁铛右腳一上踏在乾位上,左腳猛地一蹬,左手如蛟龍出海,一拳擊出,擊在對手慌忙阻擋的手臂上。她這一下深得發力的物理學原理,由腿而腰,扭身出力,勢大力沉直将對手打得一晃。她卻并不停歇,右腳再一用力,人騰空而上一個旋身,淩空一個掃腿,兇悍異常。那與她對打的男子先前已是不支,剛才又被她那虛實相交的一拳打的一晃,還沒來得及穩定身形,便吃了這淩空一鞭,再也支撐不住,蓬的一下倒在地上。
兩招,正好是兩招。台上丁铛高舉一手,示意已經結束。
韓成武朝蕭長風舉了下拇指,笑道:“爺爺,這回我帶來的長風兄弟不錯吧。”
“很好,很好,長風小子眼光不賴,可有興趣和我過幾招。”丁老爺子見台上之勢應驗了蕭長風所說,隻道自己看走了眼,沒發現蕭長風是個武功高手,因此動了較量之心。
蕭長風還未接口,便瞥見丁鈴在一旁暗施眼色要他不要答應,知她當心丁老爺子年高,怕動起手來難免有所差池。其實這種擔心蕭長風倒是沒有必要,屋内衆人之中雖然說文進肌肉結實,氣度沉穩,台上丁铛出拳兇猛,打法兇悍,兩人都有些内家功法,但和老爺子一比,還是有些差距。他雖然沒和丁老爺子交過手,但他應該是蕭長風來到這世道所遇之人中最爲厲害的一個,這從其眸子和人中便能觀之一二。
習武之人,練到精深之處,眸子自然漆黑如墨,晶瑩溫潤,神光内斂而不散。人中乃是任督二脈的交集地,體内氣血足旺的表象,氣血足便能長壽,因此又有人說人中是壽庭,傳說中彭祖人中便有八寸長故能活八百歲。能不能活八百歲蕭長風不知道,但丁老爺子眼睛黑白分明,目中有神,沒有一般老人的渾濁不明,而且人中又長又深,分明是體内氣血旺盛,内功心法已經入門的表征。盡管知道丁老爺子不是他的對手,但還是很樂意和他較量一下的。
蕭長風看了看韓成武和丁鈴兩人焦急之色,又看了看丁老爺子的躍躍欲試之色,笑了笑道:“丁老爺子,此次疤哥領我過來是來看看拳擊是何物的,至于較量麽,不如讓我和文進大哥過幾招如何?”
文進既然是丁老爺子的徒弟,心法自然也走的是同一路數,和他切磋一下,對這世道的的武功高低也能管中窺豹,略見一斑了。
“好”丁老爺子點頭答應。
“爺爺,你又要和誰打架了。”正在這時,台上丁铛跳了下來。
“師妹,師傅讓我和長風兄弟切磋一下。”文進沉聲說道,眼光卻細細地打量蕭長風。這少年神定如嶽,不知深淺,但從剛才他看拳的眼光來說,應該是有些門道。
“哦?你學過什麽武功,要不和我來幾下。”丁铛擡着下巴朝蕭長風揚了揚,挑釁地看着蕭長風,她見蕭長風并不如何高大雄猛,心裏便存了輕視之意,雙手拳打得蓬蓬神作書吧響。
蕭長風看着眼前的所謂女子,心中一笑,戰國時候他聽說過龍陽君,男生女相,妩媚可人,深得魏王寵信。不想這裏卻碰到個女生男相的,消瘦臉型,劍眉星目,眉宇間依稀有些和丁鈴相像,一頭短發,活脫脫一假小子,若非知道了她的身份,蕭長風隻怕還分不清她是男是女。丁铛和江珊一樣,都是屬于英氣勃發的那種,不過江珊是水中火,屬于坎卦,爲水,這種英氣乃是柔中帶剛。丁铛則不同,她是火種水,屬于離卦,本身屬火而陰氣不足,這種英氣卻是剛中帶柔。他們父母取名到有意思,鈴铛,鈴铛,鈴爲陰,铛爲陽……
丁铛見自是不知道蕭長風在想什麽,見他瞧着自己笑而不語,心中一怒道:“怎麽,怕了?膽小鬼。”
“小妹,不可無禮,這是你姐夫的朋友。”丁鈴見丁铛說得不像話,出口斥道。
丁铛這假小子卻頗爲聽從姐姐說話,見姐姐開了口,便不再挑釁,卻哼哼幾聲,翹着嘴巴斜眼看着蕭長風。
丁铛和丁鈴不同,丁铛随在丁老爺子身邊長大,從小便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練武打架。不過她天資聰穎,所學甚快,除了文進外難逢敵手,因此難免有些心高氣傲。
丁老爺子并沒有斥責她,反而笑道:“你們是拳腳相鬥還是比試兵器,文進最拿手的是長槍。要是比這拳擊嘛,這外國人的玩意,還是铛铛最懂。”他胸中磊落,将各人所長說了出來。
“長風兄弟遠來是客,由他選吧。”文進對拳腳和兵器都有幾分自信,因此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