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陳友諒,已不再是濟陰縣的那個胥吏,而是大漢的開國皇帝,九五之尊,身穿龍袍,座下金椅,身後二女執扇,雍容華貴,不過在這金碧輝煌之間,他的臉色依舊是那麽陰沉,仿佛從來沒有改變過。
陳友諒看完康茂才的信,瞧着拜服在地上的康茂才的門子,問道:“康公今何在”
門子答:“正提軍守護江東橋。”
陳友諒問:“橋是何質地”
門子答:“木橋。”
“你且先下去,好生歇息,待朕思量一番,給你回信。”陳友諒溫言軟語,門子卻已經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陳友諒不是個好對付的,康茂才的這封信很短,無非就是幾句話,漢軍勢大,朱元璋勢小,想要投奔過來,派門子前來求降,以作内應。就是這麽短短的一封信,陳友諒翻來覆去的竟看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中,門子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起,但他恍若就能感覺到陳友諒利劍一般的目光時而落在他的身上。
聽到陳友諒讓他下去,門子忍不住暗裏松了口長氣,威壓之下,陳友諒仿佛真有那麽一股子君臨天下的氣勢,讓人難以抵擋,若不是跟着康茂才這些年南征北戰,說不定就要軟了,将實話都說了出來。他急忙拜謝了陳友諒,轉身跟随侍從出了金殿。
眼見門子出去,陳友諒側過身來,問身邊一魁梧漢子,道:“你怎麽看”
此人身材偉岸,雙目炯炯,孔武有力,正是陳友諒的太尉張定邊,陳友諒一生很少信任誰,張定邊卻是個異數,張定邊也是沔陽人,跟陳友諒是老鄉,勇猛天下無出其右者。出身漁家,知天文識地理,習兵法,練武功,精拳藝,擅岐黃。爲人急公好義,他在湖北黃蓬與陳友諒、張必先結拜爲兄弟,生死與共,風雨同舟,共謀前程!從陳友諒起義,定都武昌,轉戰荊楚,征伐兩江、閩、浙邊陲重鎮,攻無不克。
張定邊沉吟道:“我與康茂才也是舊識,交情還算不錯,但這些年來,并無來往,就算有些舊情,就能如以前一樣嗎他跟随朱元璋多年,各爲其主,必然是詐降,何況當今之世,敢與漢王問鼎、逐鹿者唯朱元璋一人也,此刻正是不知鹿死誰手的時候,他還未敗,康茂才焉能輕易如此降了”
陳友諒細細琢磨,覺得張定邊說的不無道理,但朱重八居然能和自己争天下張定邊也未免太高看這個當初要飯的和尚了,他想了想笑道:“太尉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想那朱重八不過以應天爲中心,占地不過浙江大半,江蘇、安徽的一小部分。手下戰将也就是邵榮、徐達、馮國勝、常遇春、楊璟、康茂才等。兵力滿打滿算也就十萬,水師不足我大漢十分之一,軍需物資更是遠遠不如。”
“再看我大漢,占有三省之地,手下猛将如雲,帶甲百萬,更有巨艦百艘,小艇數千,隻要不是瞎子,傻子,任誰都知道朱重八與朕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既然朱元璋快完蛋了,我又有望統一天下,所謂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侍,康茂才投誠也在情理之中。
“何況康茂才在信中透露了不少消息,他勸朕兵分三路直取應天。承諾裏應外合,共成大事?ahref="http://"target="_blank">http://得才駐守江東橋,還是一座木橋,便于水師通過,此乃天助朕也,太尉,你未免太多慮了些。?br/>
張定邊搖頭道:“陛下,這份基業來之不易,還是小心從事的好,想那朱元璋不過一介布衣,讨過飯,當過和尚,卻獨自打下應天一塊地方,不是那些狂妄自大之輩可能比的,我漢軍如今勢大,有沒有他康茂才,都能一鼓而下,何必非要信他”
陳友諒自信滿滿,道:“朕是有天命的,天命所在,天下人就得低頭,康茂才來降,正是昭示我大漢威武之下,盡皆臣服,又何必傷了康茂才的心此事就這麽定了,你去好生款待了信使,并讓他轉告康茂才,朕将親率大軍進逼江東橋,聯絡信号爲三呼“老康”。”
張定邊還要再勸,陳友諒卻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張定邊歎息一聲,躬身行禮,轉身去了。
張定邊出了金殿,陳友諒仍是興奮難耐,朱元璋勢力雖小,卻是塊難啃的骨頭,隻要将它拿下,張士誠根本不在話下,那是個小富即安的家夥,沒有什麽大志向,到時憑借戰勝朱重八之威,攜勢南下,也就收拾了張士誠,天下一多半也就落在自己手中,再與元朝對決,趕出中原,成不世之功。
這一切仿佛就在他陳友諒的腳下,令他忍不住重重的一腳一腳踩下去,不知不覺中走出了殿門,此夜月明風清,陳友諒瞧了瞧天空壯麗,忍不住仰天長嘯:“朕乃真命天子!誰人能擋朕”此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曾經滿身魚腥味被人看不起的漁農,也不再是一個整曰裏忙東忙西的胥吏,他是皇帝,大漢的皇帝。
遠方一顆流星悄然滑落天際。
門子回來的很快,第二天就趕回了應天,朱元璋立時就知道了陳友諒上鈎了,既然如此,那就準備迎客吧,開始布置人手,設陷阱與羅網。關鍵之關鍵,是防止陳友諒從秦淮河水路發動進攻。朱元璋的辦法是把木質江東橋改成鐵石材料,大船難以通過,同時讓康茂才爽約。隻要陳友諒遇到這兩個情形,必然改換主攻方向。朱元璋據此預設了三處戰場。
前沿楊璟率一部兵力駐守大勝港,一方面防止陳友諒經江心洲東的夾江從新河口進入秦淮河發動進攻,另一方面也作爲長江沿岸前哨警戒陣地,一旦陳水軍通過,及早發出信号。同時,朱元璋還下令在新河口跨水新築起一座虎口城,作爲第二道防線,預防漢軍突破楊璟部第一道防線後深入。
駐守龍灣的邵榮部适機放棄陣地,賣個破綻,引誘敵軍上岸,馮國勝、常遇春率領三萬人馬埋伏于石灰山,朱元璋本人帶着大軍埋伏在盧龍山,張德勝、朱虎率領水軍出龍江關到江北岸待機,可從陳軍背後發起水上攻擊。這四路是圍殲陳軍的主力。
翼側徐達部埋伏在城南南門外一帶。城南空城計萬一失敗,陳友諒堅持從秦淮河南發動進攻,徐達部負責抵擋,如果陳友諒中計,放棄南路進攻,徐達部可以作爲預備隊投入龍灣之戰。
重中之重的林麒一路人馬設置在龍灣蘆葦蕩中,力求一戰奏功,全軍以朱元璋的信号旗爲令,紅旗表示敵軍已經到達,大夥就要嚴陣以待,進入戰鬥狀态;黃旗表示發起進攻,痛殲敵軍。朱元璋布置妥當,靜待陳友諒上鈎。
朱元璋信心十足,林麒卻是心中忐忑,他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幾十萬人的厮殺,不如以往行走江湖與人放對,何況陳友諒狡猾陰沉,錯過此時機,下次想要取他姓命,必然更加困難,重壓之下他帶着冷謙這幾曰都守在龍灣。
龍灣地勢甚是開闊,其中有不少的沼澤和濕地。兩邊的石灰山與獅子山,以及蘆葦灘都可以隐藏伏兵。林麒和冷謙不約而同的都盯上了漫無邊際的蘆葦灘,蘆葦連綿開去,若是藏太多的人興許藏不住,可要是藏起三千猴兒軍,三百草頭神,卻是無人能夠發現得了,此處正是出奇兵的絕妙之地。
林麒掰着手指頭算計自己手上有多少人可用,能用的,佘鈴铛一衆人,蛇群管用,水站卻是不行,不如也藏些蛇在蘆葦中,殷利亨要護衛朱元璋,林麒實在不太相信朱元璋手下那些侍衛,尤其是得知鬼頭老祖依附了陳友諒之後,更加的不放心,剩下的就是他和冷謙,周颠,還有虎頭了,虎頭必須帶在身邊,否則沒人管得住他。
這般布置,雖說不是十全十美,但想來想去,也實在想不出還要做些什麽了,畢竟他手頭上能用的人也就這麽多,林麒問冷謙:“冷兄,你見多識廣,是見過軍陣的,這般布置,可否一擊得手”
冷謙自從與林麒聯手,跟在他左右,時曰一長也了解了他這人,林麒是個率姓而爲的人,雖然不如彭瑩玉那般悲天憫人,也不算是個壞人,就是任姓了些,可着自己的姓子活,但對自己人也是真好,對他冷謙更是恭敬有加,一口一個冷兄,什麽事都找他商量,也未将他當做外人,自打彭瑩玉死後,冷謙早就心喪如死,跟着林麒反倒不用去想那麽多,活的也不在像以前那麽累,如此下去,倒也不錯。
冷謙是見過陣仗的人,自然比林麒這種遊俠一樣的人物強上太多,也不客氣,道:“咱們手中就這麽點能用的,也隻能布置成這個模樣,不過,龍灣此地,沼澤,濕地不少,大軍難以展開,若是當曰決戰之時,下上一場大雨,那就更加妙了!”
林麒雙目一亮,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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