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環境會給人帶來很大的壓力感。在這種精神壓力之下,再加上不斷提高的二氧化碳濃度,還有不斷降低的溫度,人很容易就會精神崩潰,又或者直接陷入到沉睡中就此死去。在這種時候,說說話,聊聊天是最好的,也是最經濟的應對方式。因爲要說話就需要調動大腦組織語言和邏輯,還會激活腦補回憶區塊,這對穩定精神和提升心理承受力是很有好處的。
趙藍問出那個問題之後就開始了靜靜的等待。片刻之後,安麗雅回答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我,鍵盤,秃子三個都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然後老闆将我們帶走,教我們各種知識,對我們做各種培訓……我們自然而然的就和老闆組成了一個團隊。冒險者小隊這個名字是後來我們開玩笑取的,然後就一直這樣叫了下來。”
安麗雅說話的聲音有些磕磕絆絆,但總體還算順暢,邏輯也很清晰。這表明安麗雅的狀況還不錯。于是趙藍又轉而問克魯斯道:“秃子,你的年齡應該和安麗雅周曉明差不多吧,爲什麽你看起來那麽老?頭發都要掉光了。”
克魯斯悻悻說道:“你問我,我去問誰?如果能找到我父親母親的話,我還想問一問他們,爲什麽将我造成這個樣子,讓每一個我喜歡的姑娘看我都像是看蛤蟆一樣。”
安麗雅對此嗤之以鼻:“秃子你分明就是懶,缺少運動,又吸煙酗酒,晚睡熬夜才弄成這個樣子,連這也要怪你父母的話,你父母也太冤了一些。”
趙藍想安慰克魯斯幾句,但這時候早就已經昏迷過去的周曉明忽然動了動身子。然後又發出了一聲似乎無意義的**聲。趙藍的心情便愈發的沉重了。
這一聲**也讓維修艙之内再度陷入了安靜。想到周曉明的狀況,幾人心中便滿是擔憂。可是在這裏又沒有任何的辦法。
可是這樣沉默下去終究是不行的。安麗雅很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于是在片刻沉默之後,安麗雅開口詢問道:“趙藍,你對這宇宙了解的比較多,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救援我們,如果我們就這樣一直漂流下去的話……我們最終會到哪兒去?”
趙藍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我們現在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第三宇宙速度。也就意味着,太陽系的引力無法再束縛我們,我們會直接脫離太陽系,然後遠航到無窮無盡的星空去。至于我們會到哪兒去……”
趙藍努力的思考着出發之前了解到的航行線路圖,根據軌道參數,又結合自己知道的星體相對位置做了一番簡略的計算,然後回答道:“我們大概會在四年後脫離太陽圈,到達日球層頂,在大概兩萬四千年後掠過天狼星。唔,雖說是掠過,但和天狼星的距離大概也有一光年左右……以後麽……我們大概會到蟹狀星雲吧。蟹狀星雲和我們的距離有六千五百光年,我們航行到那裏去大概需要一千五百多萬年……再遠就無法估算了。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能不能脫離銀河系?”克魯斯緊接着問道。
趙藍盤算了一番,然後回答道:“大概是不行的,我們的速度不夠,無法掙脫銀河系的引力。就算我們可以脫離銀河系,那也需要幾億年的時間了……到達最近的河系,更是需要幾十億年的時間。”
“這宇宙真他娘的大啊。”克魯斯毫無風度的爆了一句粗口,“幾億,幾十億年的時間,我們才僅僅從一個河系到達另一個河系而已。天知道那個時候地球還存不存在。還有沒有人類文明。”
趙藍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将自己的視線放到窗外。雖然什麽東西都看不到,但趙藍還是癡癡的看着。
宇宙的廣袤和虛無讓人從内心深處感到絕望。和這個宇宙相比,銀河系算什麽?太陽系算什麽?地球又算什麽?自己現在所進行的這番抗争,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反正也僅僅隻是一粒微塵之上的一個渺小文明的生死而已,就算最終滅亡了又有什麽關系?反正窮盡自己一生之力,乃至于窮盡一整個文明的所有智慧,所有精力,所有時間都不見得能了解到這廣袤宇宙的萬一……這一切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絕對虛無安靜黑暗的宇宙空間是沉思的最好時候。此刻,趙藍的思緒就飄到了很遠很遠。現在的趙藍甚至感覺到,在以往時候,自己真的不應該那麽乖,那麽按部就班的,自己實在是應該去将所有能嘗試到的東西都嘗試一遍的。
這種看似放縱的想法和之前在氫彈飛船之上因爲有許多事情沒來的及做的遺憾并不相同。現在的趙藍想的更深了一點。因爲趙藍發現,和這個宇宙比較起來,自己的人生似乎是純粹的無關緊要,沒有意義的,一切的道德,法律,美好,情感,都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爲什麽還要去追求别人的贊賞,又或者自己内心的滿足?爲什麽不放棄這一切,單純的隻追求肉體上的歡愉?醉生夢死,夜夜笙歌?
理智在告訴趙藍,這樣是不對的,但是在這幽暗虛無的宇宙空間之中,趙藍的思緒卻絲毫不受自己理智的影響。
趙藍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急促,腦袋也有些暈沉,似乎有一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在這一刻,趙藍猛然間感覺到了危機,于是立刻調整自己的心态,将那些毫無緣由的想法抛出了腦海,同時平心靜氣,凝聚精神,這樣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這一切完全是下意識的,完全是依靠求生的本能來做的這些東西。在清醒過來之後,趙藍想起剛才的想法,心中不禁有了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我剛才還在想人生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在我察覺到危險的時候,卻立刻就不由自主的采取求生措施以保持這“毫無意義”的生命和軀體。”
“或許我們更多的是在依靠本能活着吧,身體的本能告訴我們要逃避危險,要努力獲取别人的贊譽,努力獲得更多的社會财富,努力追求自己内心的滿足和甯靜……精神上雖然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但精神終究無法戰勝本能啊。”
安麗雅的話語再一次打破了甯靜:“秃子,你怎麽在發抖?”
克魯斯便哆嗦着說道:“我很冷。”
克魯斯這麽一說,趙藍便也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正在不斷的侵蝕自己的身體。
維修艙已經失去了溫度控制系統,這就意味着維修艙之内的溫度正在不斷的以輻射的形式逃逸到宇宙空間中去。這是一個無法逆轉的過程,趙藍幾人同樣對此毫無辦法。唯一可以祈禱的就是在自己幾人被凍成冰塊,又或者被二氧化碳毒死之前,得到軍方的救援。
趙藍看了一眼計時器,發現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便将那幾根線頭摸索了過來,然後将它們接上。維修艙之中立刻就恢複了明亮,但片刻之後,趙藍又将電線分開,維修艙之内就又變成了黑暗。趙藍如此反複,在第六次的時候,那個簡易變壓器忽然爆出了一團火光,然後瞬間熄滅。趙藍再将電線接上的時候,照明燈就沒有了任何動靜。
于是趙藍便說道:“求救信号已經發出去了,接下來就等待救援吧。”
其實,對于能不能等到救援這件事情,幾人心中都沒有确切的答案。因爲軍方飛船的航行軌道僅僅是依靠粗略的人工計算來獲得的,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會發生誤差。很可能軍方飛船的航行速度增加了一點又或者減慢了一點,或者航行方向改變了一點,甚至于,就算軍方飛船按照計算進入到了預定範圍之内,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裏的一點閃光從而将這裏忽略過去了……這一切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所有人都沒有提起這一點。趙藍想,在希望之中死去,總要比在絕望之中死去好一點。
趙藍仍舊在努力的尋找話題和安麗雅以及克魯斯交談着,試圖以這種方式保持清醒,可是趙藍感覺就連自己的大腦都開始運轉困難了,一些以往很容易就心算出來的數據,現在努力思考卻仍舊得不出答案。甚至連二位數的加減運算都要仔細想一會才能算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當克魯斯和安麗雅都相繼陷入沉寂不再說話的時候,趙藍也到了昏睡過去的臨界線附近。趙藍想,在這種沒有痛苦的情況之下死去,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就在趙藍即将陷入昏睡的時候,趙藍忽然看到維修艙之外出現了一點閃光。(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