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事的起點,變化的源頭。
他是罪惡的化身,善良的叛逆。
在許許多多個夜晚裏,尹冥鴻一直在想,當初那個淪落到人販子拐賣的沙雕白發刺客,到底是不是陰音隐。
如果是的話,那他一個白夜叛徒,爲何要幫白夜行者刺殺荊正威?
如果不是的話,那玄燭郡的‘陰音隐’又是爲何要多番幫助白夜?
他始終都沒有全盤接受文虹的說辭,他對‘青岚就是陰音隐’存在一定懷疑,哪怕文虹說這是自己親眼所見。
他倒不是覺得青岚無法成爲這種間諜角色。
相反。
青岚的出身、能力以及外貌條件,都充分具備成爲優秀間諜的潛質。她的确有理由潛伏荊家,忍辱負重刺探情報,最後用真情策反荊正威,作爲橋梁聯系上白夜和荊家,共同爲改革東陽而奮鬥
一個亂世流離的開頭,一段先抑後揚的劇情,一個浪子回頭的故事,最後再來個大團圓的暖心結局或者生别離的虐心結局都沒問題,反正無論如何,它都已經是一個經典美好的革命故事。
玄燭白夜有限的幾個知情者,都覺得等塵埃落定就好,就該将這段故事在白夜内部報紙刊登發行,點名表揚。
倘若日後白夜真的能取得勝利,那陰音隐、青岚、荊正威這幾位關鍵人物,必然會名留青史乃至野史。
他們會成爲學者們的研究對象,文娛作品的座上賓,無數人們将通過追憶他們的關系,來感受這個年代的絕望與希望。
所以,所有知道内情的白夜行者,幾乎都沒有懷疑過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不僅僅因爲它的美好,更因爲這是文虹調查出來的。
作爲玄燭白夜的女醫官,文虹的人緣好得出奇,幾乎是下屆玄燭白夜領導者的候選——其實這并不是什麽好差事,玄燭白夜領導者的死亡率很高——這足以證明大家對文虹的信任。
懷疑這個美好故事的,隻有尹冥鴻一人。
因爲他就在這個故事裏。
因爲他感覺到,現實比故事更加不講邏輯,不講道理,甚至更加的美好。
爲什麽荊正威忽然給予他莫大的信任?
爲什麽荊正威忽然對銀血會厭憎痛恨?
爲什麽荊正威忽然願意跟白夜合作?
有些真相過于離奇。
所以他們甯願相信一個更美好的故事。
譬如說愛情會讓一個人徹底改變,從底層出身的女主靠自己的力量改變人生,纨绔多年的公子哥兒浪子回頭
他們隻願意相信百因必有果,相信善有善報,相信付出就會有收獲,相信現實世界也會如故事般曲折但美好。
所以,‘陰音隐’是個女孩。
至于真相,尹冥鴻也不知道。
因爲根本沒人願意說出來。
他們之所以一起編造出這個美好的故事,是因爲這個故事更有指導意義,而且他們需要用這個故事來保護别人。
現在尹冥鴻所能做的,也隻有繼續延續這個美好的故事,直到它被畫上一個完滿的句号。
隻是
看着火焰廢墟對面的那個男人,尹冥鴻也伸出拳頭,隔空跟他碰拳。
“荊會長。”
尹冥鴻咧開嘴,扯出一個醜醜的,甚至可以說有點違法的笑臉:
“希望未來,我們有機會來一場真誠對話。”
樂語一怔。
他感覺自己似乎曾經聽過尹冥鴻說這句話。
尹冥鴻說完之後,旋即指揮大家撤離,現在海角門外面依然很危險,而且荊家侍衛剛才可以說是開铳殺出來的,現在周圍的人隻是因爲海角門的崩塌爆炸而懵逼,等他們反應過來,荊家衆人想走都走不了。
牧晴眉看了一眼樂語,迅速過去跟米蝶一起拉走青岚。青岚就這樣被她們牽着手拉走,隻是一直側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樂語,不停眨巴眼睛。
樂語很難描述這是一種怎樣的表情,非要形容的話,那是一種看着剪輯軟件/碼字軟件/關鍵性團戰時遊戲崩潰,而自己沒有存檔/無法連上網的表情。
那是面對絕望所露出的無能爲力。
反抗已經沒有意義,言語也沒有效果,就連哭喊都顯得有點老土。
青岚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
哭?能哭崩這些石頭嗎?
說?說一句‘你不要死’,然後那邊的鐵先生和亂民就會跪地投降?
留?留在這裏拖累所有人嗎?
所以她隻能一直這樣看着樂語,哪怕脖子酸了也不敢偏過頭,生怕一轉眼樂語就消失了。她就像一個父母不答應而一直盯着商店玩具不肯走的孩子,仿佛試圖用這種楚楚可憐的辦法來令現實爲之屈服。
但現實顯然不會因爲她漂亮可愛嘤嘤嘤而下手輕點,甚至會來得更猛,所以青岚一直被拉着走,直到最後也沒發生奇迹。
然而當她遠遠看見樂語一臉笑意地跟她揮手告别時,她終究是忍不住了,淚如決堤般嘩啦啦地拉了出來,哭得像隻小藍貓,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一定要來找我!我會養你的!就算你每天睡到中午,就算你每天都沉迷打牌,就算你每天都好吃懶做,我都會養你的!你一定要來找我!”
青岚的聲音在夜幕火海下響起,這段信息量極大的檸檬文字讓旁邊快要從海角門崩塌中回複的路人再次陷入一陣迷茫。
我是誰?
我在哪?
那個美女是不是在跟我說話?
隻有樂語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絕了,說話就好好說話,别污蔑我啊!我雖然睡到中午喜歡打牌,但我并不是好吃懶做啊!這小妮子已經進化到随便一句話都能降低我的異性吸引力了嗎?”
“不過。”樂語挖了挖耳朵,面露愉悅:“這情話聽起來還是蠻爽的。嘿嘿,我也有漂亮可愛能幹的美女包養了。”
“既然唱完了生離死别的感情戲”
樂語轉過身子,看向後面慢慢走過來的鐵先生。
“那麽接下來,就該是主角大展神威越級殺敵的爽文戲了。”
他将淨魂邪魔之劍挽出一個劍花,一個箭步沖向鐵先生,渾身變得模糊不清,赫然是已經發動幻象外衣!
“哦吼”
鐵先生咳出一口血,面露殘忍之色:“非但沒有逃走,反而主動朝我沖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