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毒辣得連輝耀人都受不了,要知道輝耀人對光線的需求可謂是超乎尋常,在太陽底下相當于獲得了全屬性+20%的增益效果,然而在盛夏的中午,輝耀人也是一樣躲在屋檐樹蔭下乘涼。
正因爲輝耀人精神力對太陽光的敏感性,一旦太陽光越過某個界限,那本來有益的光線也會令人感覺痛苦。如果說人是田,太陽是牛,那玄燭盛夏的陽光,無疑是足以将田耕壞的力度。
因此中午是理所當然的休息時間,哪怕是銀血商人也不會中午強迫人幹活,畢竟中午幹活導緻的休克疲憊等減益效果足以大幅降低下午的工作效率。
輝耀裏有句古話叫‘中午一曬原形畢露’,聽起來像是斬妖除魔的秘訣,但實際上是用來形容軍隊的。讓軍隊在大中午太陽底下一曬,就知道士卒們的軍事素養和訓練水平了。
按照這個标準,樂語面前這支軍隊顯然不怎樣,完全沒達到傳說中‘汗流如注人不動,負重前行心如水’的程度,不僅僅一個個唉聲歎氣給自己扇風,甚至還大聲問道:“隊長,什麽時候可以喝水啊,好渴啊!”
“你讓旁邊給你撒泡尿!”完溪沙回頭臭罵一句,喊話士兵旁邊的人立馬說道:“隊長你讓我喝口水,我馬上讓他喝口熱的!”
“隊長你讓我喝水,我前兩天吃魚蝦肚子有點消化不了,能讓他喝口鮮的!”
“都讓開,隊長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喜歡喝糖水了,你讓我喝水,[小說王 ]我能讓他喝口甜的。”
“草你們幾個,枉我還幫你們打水”
雖然是吵吵鬧鬧,不過倒沒有一個人去動腰間的水袋,這些罵罵咧咧的臨海軍罵天罵地罵隊長,身體卻相當誠實地守在幾輛貨車旁,沒有任何擅離職守的念頭。
完溪沙憨厚說道:“荊會長,這群小崽子不懂事,沒上沒下,你别跟他們一般見識”
“沒關系,是我打擾你們了。”樂語抱拳說道:“那我也不說什麽廢話了,祝你們一路順風。”
完溪沙抱拳回禮:“不負藍将軍和荊會長所托。”
在完溪沙身後,是十幾輛滿額載貨的馬車,四百名臨海軍圍繞着這十幾輛車分成前中後軍,防守嚴密,密不透風,任何人要是敢靠近,都會遭到臨海軍的警告和瞄準。
今天,是臨海軍啓程運送軍費的日子。
軍費早在兩周前就已經籌齊了,但因爲藍炎與樂語的約定,五百臨海軍才會繼續留在玄燭郡幫樂語坐莊站台,幫他‘爲非作歹’‘作奸犯科’‘除善行惡’。
而随着玄燭銀血徹底投降,各商會貌合神離,争相給樂語送女兒不對,給樂語送投名狀,銀血會現在已經名存實亡。
前兩天樂語還舉行了一次銀血議事,用‘成立工會’這件事試探一下大家,結果大家的反應都是‘嗯嗯嗯’‘會長說得有道理’‘誰不服會長就是跟我蘭堅博過不去’,讓樂語老感安慰,忍不住爲銀血衆人的識大體而點贊。
銀血會再無反抗餘地,和陽軍敗亡,郡守府望海公龜縮,而玄燭郡裏的兩支軍事力量巡刑衛和巡邏隊也在樂語的控制之中,臨海軍已經不需要繼續待在玄燭郡了。
雖然樂語也很想将這五百軍隊收爲己用,但用腦子想想都知道藍炎不會允許,而他也沒有藍炎那種‘對男性特攻’的奇妙魅力,隻好眼睜睜看着臨海軍收拾包袱走人。
不過臨海軍也沒有走光,他們還留了100人待在玄燭郡,主要是用來保護荊園和樂語的人生安全。
其實完溪沙想多留點人的,但軍費顯然是更加重要,他能擠出一百人已經實屬不易。
“準備啓程!”完溪沙大喊一聲,懶懶散散的臨海軍便開始檢查裝備,給铳械上膛,一小隊疾刀軍士也開始踩着疾刀靴在炙熱的大地上滑行,爲軍隊偵查前方。
“那麽荊會長,我們要走了。”
“嗯,後會有期。”
完溪沙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胡渣,最後下定決心,壓低聲音說道:“荊會長,你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錢。别看他年紀小,但辦事利索,能指揮動人。”
小錢就是留下來那一百人的隊長,樂語點點頭:“放心,我向來将女人當男人用,将男人當牲口用,你不用怕我不好意思。”
“哈哈哈,對對對,小夥子就該好好磨練,”完溪沙點點頭,又說道:“不過小錢也是個苦命人,幼年喪父喪母,年紀輕輕也加入臨海軍。别看他小,他已經在太陽海岸當了十年兵,就是天資不好,戰法練的一般般”
“嗯嗯嗯。”樂語有些不明所以,怎麽忽然進入回憶殺劇情了?完溪沙是想讓我給錢隊長找個爹媽讓他體驗一下親情嗎?還是想讓他認我做爹?
“留下來的其他人,跟小錢都差不多,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死剩種,所以荊會長,我說清楚了嗎?”完溪沙憋這幾句話憋得很辛苦,粗糙的臉上泛起尴尬的紅暈。
“你說清楚了。”樂語笑道:“我也明白了。”
完溪沙的意思是,留下來的那一百人,全都是無根浮萍,他們對回去晨風并沒有特别強烈的需求,如果樂語給的條件好,他們完全可以留在玄燭郡。
完溪沙也知道樂語要準備新軍,但現在這個情況,樂語頂多就隻能招收和陽軍的殘兵,但和陽軍那群軍官樂語肯定是不準備接盤的。
任何新軍初建都有很多麻煩,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讓新兵迅速進入老兵狀态。輝耀正規軍都有類似精神海的‘新人引導機制’,而新軍顯然是沒這種底蘊。
雖然也不是不能練,但上限頂多就是巡邏隊的水平——也就是可以欺負一下老百姓,而在面對正規軍的時候,可以死得體面一點。
但樂語如果有臨海軍那一百人,完全可以以此爲骨幹組建新軍,無論是成型速度以及軍隊上限都會大幅提升。雖然仍舊沒有精神海這種引導機制,但有精英玩家帶新玩家,效率不會差太多。
樂語腦子一轉就明白完溪沙的一番好意,笑問道:“但藍将軍不會有意見嗎?”
完溪沙沒有揣測藍炎的心意,也沒有誇下海口,而是認真說道:“我會努力勸藍将軍的!”
樂語看了看完溪沙,跟粗豪沒文化的外表不一樣,他意外的心細謹慎,行事從不自作主張,留心處處細節,對軍士也不是一味的高壓或者拉攏,反而走出自己獨特的統軍風格。
“如無意外,你這次回去之後,會成爲藍炎的心腹。”
“嘻嘻,那就承荊會長的貴言。”
“說起來,我一直想問一件事,”樂語看着前方已經開始前進的臨海軍,說道:“如果藍炎真的讓你們劫掠東陽,你覺得臨海軍上下會是什麽反應?你可以不回答,但我不希望你欺騙我。”
“不知道。”完溪沙回答得幹脆利落。
“爲什麽?”
“沒發生的事,我怎麽會知道?”完溪沙看着樂語,認真說道:“藍将軍剛來負責太陽海岸防線的時候,我們都很害怕他會不會任人唯親,會不會中飽私囊,會不會讓大家的夥食水平下降”
“三軍剛剛統合的時候,我們也害怕他會不會爲了拉攏其他派系軍官,允許其他人保守實力,隻派我們去打硬仗去戰鬥。”
“但是,我們擔憂的事都沒有發生。藍将軍,從來不會讓我們受委屈。”
“所以在其他時候,我們也是心甘情願爲他受點委屈。”
說罷,完溪沙轉身離開,跟上離開的臨海軍車隊,扯開嗓子吼道:“曬點太陽就叽叽喳喳,小孩子都你們有能耐。到了休息處就能喝水,在此之前誰敢多喝水,那就等着明天喝尿吧!”
看着臨海軍車隊逐漸變成黑點消失在地平線上,樂語側過頭問道:“你該明白這筆錢爲什麽要給了吧?”
撐傘的尹冥鴻臉色嚴峻:“晨風東陽兩區緊密,遲早必有一戰。臨海軍恐怕我們幾年之内都趕不上。”
臨海軍之所以非要選擇在中午出發,是因爲他們到臨海軍駐地需要兩天時間。雖然說藍炎可以一天之内奔襲玄燭,但那是指不帶補給的強行軍,而完溪沙他們得運送堪稱‘龐大’的軍費,能兩天之内回去已經算速度奇快了。
爲了防止意外以及傳統,再加上基礎設施不支持,完溪沙他們最後選擇了白天行軍,晚上休息,而他們到下一個可以休息的鎮子需要大半天時間。
如果他們清晨出發,就會在中午到達,但那時候必然是人疲馬乏,風險極大;換成中午出發,傍晚到達,随着氣溫和日照的逐漸降低,他們的體力全程可以維持在合格水平之上,面對突襲也能有反抗之力。
除此之外,臨海軍的幹糧和飲用水都是他們這幾天自己準備的,連荊家都不能插手。他們這兩天除了自己準備的食物和水,不會食用其他食物,以保證攝入安全。
所以那些臨海軍才一邊喊渴一邊又不敢喝水,因爲喝光就沒了。
其實這些細節也不算什麽,頂多就是體現完溪沙的個人能力。可怕的是,他的手下真的可以遵守這些軍令這麽一想,樂語就很能理解和陽軍的慘敗。
雖然他沒見識過和陽軍,但銀血會培養出來的純資本主義打手,還能好到哪裏去?
“看見差距,就應該努力了。”
樂語坐上轎車,尹冥鴻非常自覺地坐上來,樂語白了他一眼:“今天不是工會成立的日子嗎?你還不圓潤地滾過去?”
“上午因爲大家都要幹活,所以玄燭第一屆工人會議是在下午舉行,而且工人們可以順便帶孩子過去看看。就像未來回響說的,教育要從小娃娃抓起。”尹冥鴻說道:“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不過負責主持會議的人是白夜行者,會長盡可放心。”
樂語點點頭,确實,尹冥鴻哪怕他做了再多事,但他歸根究底也是銀血會會長的代言人,荊家的走狗,工人們對他雖然有尊敬,但更多的是畏懼。
爲了保持工會的純潔性,還是讓身爲工人的自己來主持最好。
随着車輛啓動,發動機開始轟鳴。樂語看着外城區大街上的行人,問道:“其他人有沒有什麽動靜?”
“沒有,都很乖。”尹冥鴻說道:“像琴家等商會,甚至主動爲恢複工廠生産提供便利。他們這些日子沒有試圖插手工廠的經營,而是負責商路貿易,派出商隊,将貨物運輸到其他地方販賣。”
哪怕半城區燒成了白地,但玄燭郡生産的貨物也遠不是玄燭郡這些人就能吃得下,這也是樂語計劃的一個缺點——他雖然可以讓玄燭郡工廠之間正常交易,但他無法幹涉玄燭郡與外界的商貿。
樂語切斷了各家商會對工廠的聯系,也等于切斷了工廠的人脈。沒有老商會的背書,工廠貨物想要銷售到其他地方,幾乎得重新開始。
而琴家他們主動投誠,可謂是将計劃裏最後一個漏洞也補上了。
雖然玄燭郡被藍炎割了一大塊肉,但筋骨未損,接下來隻需要恢複生産,就可以開始操刀進行改革。那些銀血商人,壓榨完他們最後這一點點價值,就可以将他們當抹布扔掉了。
不過,像望海公、琴家這些比較主動乖巧的舊利益階層,也不是不能留下,就看他們個人的努力能不能跟上時代的進程了
“聽家呢?”
“他們最近在大量販賣铳械。”尹冥鴻皺眉道:“我曾經找他們試探,說想買一批铳械,他們很幹脆就答應了,還問我什麽時候要,可以先付定金。”
樂語眨眨眼睛:“我都還沒出招呢,聽家這就跪了?”
願意賣铳械給他們,這幾乎跟投降是差不多的事——都把刀遞到我手上了,你還說你不是等着挨宰?
“聽家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一直忙于海運。對于被我們接管的工廠,他們幾乎是不聞不問。”
“感覺他們好像有什麽陰謀詭計”樂語思索道:“這樣吧,二當家你過幾天去聽家,讓他們交出铳械制造工廠的控制權,就說新軍組建需要铳械,你不能讓聽家獨自承擔新軍的铳械制造費用,所以制造工廠就充公了,讓大家一起承擔這份痛苦。”
尹冥鴻一臉無語,心想這樣做跟撬開别人的祖墳棺材,對别人的祖先屍體說‘逝者安息無意冒犯’有什麽區别?——不僅要搶你的工廠,還要你感謝我!
“這樣會不會逼急了他們”
“那你帶那一百臨海軍過去咯,相信聽家人看着他們心裏肯定會一陣冰涼,很快就冷靜下來,還能幫他們降降暑。”
“不愧是荊會長,說話就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