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在紅月堡壘遇到一個被人販子拐賣的刺客,然後遇到從晨風區跑到東陽區的白夜叛徒陰音隐,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息幾天,順便等等白夜總部的回信,卻居然被荊正威找上門。
荊正威很少會讓屬下插手其他事務,像尹冥鴻就幾乎不認識‘威淩’海貿的人,荊正威這個人不會讓下屬進行什麽‘産業聯動’,真需要各個部門互相配合的時候,他會親力親爲。
連産業聯動都禁止了,更别提‘借紅月堡壘的二當家過來鎮壓威淩海貿的船員’這種事了。不允許不同産業的下屬互相認識,原因很簡單——防止串通。
原來就是爲了用在這種時候嗎……我跟這些船員都不認識,自然無法暗中通知他們,所以荊正威才這麽放心調我過來一起參加行動,而且船員們之後知道我是紅月堡壘二當家後,也就更加不會接近荊家其他産業的幹部,斷絕我們串通的可能,達到分化我們的目的……
尹冥鴻心思浮動,對荊正威的了解也更深一層,心中越加忌憚。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荊正威,連女裝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像這種粗淺的謀略,對他而言可能是近乎下意識的本能吧。
但是爲什麽隻調我過來呢?
難道他在玄燭郡沒有更多的可用力量?
不對,威淩經此變故,必然要換負責人,難道他想讓我接管威淩?
就在尹冥鴻胡思亂想的時候,樂語看着氣定神閑的白玉蘭,沉默片刻說道:“爲了趕過來參加你們的小聚會,其實我還沒吃飯。”
白玉蘭環視一周:“抱歉,好像所有宴席都被人動過了,沒有完好的宴席。”
“沒關系,要是沒人碰過,我肯定也不敢吃。”樂語笑了笑,走到最近的一處宴席上盤腿坐下,附近的水手似乎有些大膽的想法,但在樂語背後的持铳侍衛瞄準下最終還是乖乖走開。
樂語拿起一個玫紅色的酥爛琵琶腿啃起來,很嫩很入味,他津津有味吃了幾嘴,問道:“有沒有蜜糖五花茶?”
白玉蘭說道:“有酒。”
“算了……二當家,有水嗎!?”
還在思考荊正威肚子陰謀詭計的尹冥鴻忽然聽到喊聲,下意識點點頭。當他看見樂語朝自己招手的時候,忽然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忍痛将腰間的水袋抛過去。
像尹冥鴻這種内奸間諜,自然不會随便食用别人提供的酒水食物。食物幹糧沒法自備,但安全水他還是随身帶着的,一袋水足以讓他悄無聲息活三天。
可惡啊,要是我能早猜到,直接在水裏放毒就能毒殺他了……哪怕尹冥鴻知道荊正威的異常舉動他不可能猜到,但還是後悔不已。
樂語吃飽喝足,拿出手絹擦擦手,看向一直站着不動的白玉蘭:“看在你這麽鎮定的份上,我給了你一頓飯的時間,讓你想好措辭。我其實是一個儒雅随和的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希望你可以打動我。”
白玉蘭抱拳說道:“敢問公子何時知曉我與船隊的聯系?”
“四個月前,你提議裝貨恩典鎖之後,我就一直在留意你。”
“原來一切都在公子的計算之中。”白玉蘭苦笑道:“公子的底蘊,遠遠比我想象的更加深厚。”
尹冥鴻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樂語,心想荊正威除了精通女裝,會暗藏霰彈铳之外,居然還有一支爲他監視他人的秘密情報小隊?
荊家的水,真是太深了。
其他人的想法跟尹冥鴻白玉蘭差不多,他們自然是想不到,荊正威其實是自己調查的。
對,
樂語翻找荊正威的記憶,
發現他白天是逍遙自在的公子哥兒,
夜晚裏卻是縱橫玄燭郡的暗夜行者!
荊正威選擇學習合氣琴日戰法和淩虛戰法,并非毫無緣由:合氣琴日戰法全面加強各項屬性,同時合氣戰法以操控聲音爲主,既能制造音爆破壞,也能進行靜音潛伏;淩虛戰法就更簡單了,不僅适合荊正威這種可以毫無顧慮使用铳械的‘有錢人’模式,而且跑得快,非常适合保命。
憑借這兩個戰法,荊正威進行秘密行動可謂是如魚得水。他固然是沒有藏劍戰法的‘黑暗無敵’優點,但也沒有‘天亮就誰都打不過’的缺點,至于黑暗中殺傷力不足的問題,他用霰彈铳就能解決。
有時候荊正威甚至會親自刺殺目标,爲自己的商會制造優勢。除此之外,他也經常進行暗中調查,像樂語給尹冥鴻的‘藏寶圖’,其實是荊正威調查弟弟時的意外之喜。
白玉蘭與船隊串通,荊正威也是早就察覺了。
樂語這才理解荊正威爲什麽要走上戒色宗師這條絕路:沒有母族的支持,家族也不看好自己,荊正威隻是事事都靠自己。他沒有秘密部隊,也沒時間培養他能信任的屬下,因此他隻能自己親自出馬。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白玉蘭說道:“沒錯,我與船隊串通,瞞着公子進行奴隸貿易,恩典鎖并非用于交易,而是用于控制天際區買來的奴隸,進而作爲高級商品賣給斯嘉蒂的大地主。”
“船隊一趟三角貿易獲得的利潤,扣除糧食煙草糖這些大宗貨物,金銀利潤裏我們私吞了百分之七十五,隻有百分之二十五作爲商品貨款上交給威淩。”
“扣除船員們的工資,我、黑旗、寶龍、武老爺子四人加起來總計獲利近萬金圓。”
白玉蘭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公子你現在應該已經派人我們家中抄家了吧?”
“什麽!?”
除了黑旗外,武老爺子和寶龍都是一臉愕然,寶龍更是忍不住往樂語走近一步:“誰都不許拿走我的錢!”
砰!
一聲铳響,寶龍腳前崩出一個彈孔,但寶龍絲毫沒有退讓的想法,看着樂語怒目而視。武老爺子連忙拉住寶龍:“别沖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錢财身外物……”
“武老爺子,我知道你的錢肯定不是藏在家中。”白玉蘭笑道:“但公子四個月前就知道我們的事,足足幾個月時間,你們又久在海上,他有大把時間查清楚你們的關系。如果我沒猜錯,武老爺子應該有個相好和私生子吧,你的錢也全部給她們了吧?”
武老爺子臉色一變。
“他說的沒錯。”樂語拿出懷表看了一眼,“算算時間,你們的這些不義之财也差不多運到我府上了。”
寶龍再也忍不住了:“我跟你拼了——”
轟!
一聲光爆拳鳴,寶龍的太陽穴被黑旗重重一錘,整個人被錘到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他扶着額頭跌跌撞撞站起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黑旗:“船長,你,你……你背叛了我們,投靠了那個混蛋!?”
武老爺子聞言,忍不住離黑旗遠了一點,其他船員也用奇怪的目光看向黑旗。像他們這群在海上吃刀口飯,雖然背叛并不罕見,但如果是船長爲了利益出賣船員就是另外一個說法了——連人渣都會唾棄他的。
黑旗沉聲道:“聽白主管說完話先。”
“寶龍,你别緊張。”白玉蘭笑道:“從一開始,這筆錢就不屬于我們,我們隻是替公子保管的。”
寶龍明顯腦子轉不過彎:“什麽意思?那不是該給我的錢嗎?”
“如果是之前,我還不能肯定,但公子既然四個月前就知道我們的秘密,那我就放心了。”
白玉蘭輕輕一拍手,看着樂語說道:“從一開始,公子就希望我們‘瞞着你’進行奴隸貿易吧?”
樂語沉默無言,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隻有米蝶尹冥鴻等少數人恍然大悟。
“奴隸貿易利潤如此之大,公子如果不心動就肯定是假的,但公子也看到其中的風險——現在光明正大做奴隸貿易的那幾家商會,遲早會被銀血會作爲犧牲品送給天際軍閥安撫民心,公子你自然不想步他們的後塵。”
“但如果是有人‘瞞着你’做奴隸貿易呢?”
“如果他們交易的時候連商會名号都不打出來呢?”
“如果你一切都‘不知情’呢?”
白玉蘭揚了揚手上的賬本,說道:“我之前就隐隐感覺到公子你是知道的,所以故意連續兩次都将恩典鎖以高利潤報上去。你的默認,側面驗證我的猜測。”
“你不可能不懷疑恩典鎖的利潤和客戶,但你問都沒問,說明你知道我們真正的秘密。就算我們事情敗露,你也可以拿出賬本表明自己根本沒有從奴隸貿易獲利,你賣的隻是‘恩典鎖’。”
“你隻要将我們推出去,就可以将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如果其他商會這麽做,或許還過不了關,但公子可是荊家的人,銀血會必然會給你這個面子。”
“其實,我覺得公子你根本不會等到銀血會動手。”
白玉蘭歪着腦袋笑道:“等我們養的夠肥了,你估計就會主動收割,将我們一網打盡,将我們積累的财産全部接手,然後分出一部分加上我們幾個‘罪魁禍首’送給銀血會當禮物,讓銀血會适當交好天際的軍閥。”
“這樣一來,公子你羽翼無損,卻能享盡奴隸貿易的利益。我們這些人紮根深厚勢大難除,借這個機會處理掉我們,你剛好能扶植新的心腹。”
“公子,我說得對嗎?”
樂語咕咚咕咚喝了口水,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問道:“既然你猜測自己最後隻會落得這種下場,那爲什麽你還要這麽做呢?”
“爲什麽呢……”白玉蘭苦笑一聲:“公子,其實這是一個博弈遊戲。”
“我本來是準備賺的足夠多,就會逃離玄燭郡,去其他地方過上好日子。因此,我逃的越晚,我的收益越大;你動手的越晚,你的收益也越多。”
“但問題是,這個遊戲的赢家隻有一人。晚一步行動的,必定輸給先一步下手的。就像現在這樣,如果我們上次就決定散夥離開玄燭郡,那我們現在應該能在其他地方過上有滋有味的小日子了,而公子就隻能看着我們帶着利潤遠走高飛。”
“我不一定會輸,公子你也不一定能赢。隻是我沒想到,公子你居然這麽快就收割我們,難道公子很缺錢嗎?”
樂語搖搖頭:“暫時不缺。”
“又或者是天際區快要安定下來了?”白玉蘭看向黑旗,黑旗微微搖搖頭。
樂語也說道:“我不知道天際區的情報。”
這時候白玉蘭終于露出疑惑的眼神:“那公子爲何這麽快動手?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時候絕對會繼續下去,至少等我們再進行三四次貿易,錢财積累足夠,你動手才有足夠的收益……像現在我們那一萬多的金圓,對你來說其實也就是錦上添花……啊,我明白了。”
樂語奇道:“你明白了?”
白玉蘭說道:“我忽略了資産增值對人心的影響。像武老爺子這種有子孫後代的,說不定他現在已經産生安定下來的想法。我、黑旗、寶龍雖然還沒滿足,但再進行一兩次,等錢财達到一定程度,我們或許也會提前收手。”
“就像一顆植株,有時候需要割除頂端發育最好的一部分,它才能繼續旺盛的發育。公子你現在出現,拿走我們之前積累的财物,逼得我們隻能繼續‘瞞天過海’,而你的損失卻可以壓到最低。”
“我也忽略公子你的地位……你根本不用裝模作樣,隻要賬本上過得去,并且拿出一部分利潤,銀血會就不會計較你。就算你跟我們‘坦誠相待’,我們也隻能繼續爲你驅使。”
“選擇在我們完成三次貿易,志得意滿之時出現,不僅打壓了我們的氣焰,更是讓嘗到甜頭的我們喪失抵抗的念頭,不得不屈服。”
白玉蘭慨歎一聲:“一切都在公子的計算之内,我自以爲能算計公子,殊不知公子已經算盡每一步,白玉蘭心服口服。”
樂語眨眨眼睛,注意到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裏越加敬佩、忌憚、敬畏、恐懼,他心裏有些茫然。
哎?
我這麽枭雄的嗎?
我不就是因爲青岚發現了秘密,激活了荊正威關于白玉蘭的記憶,所以順勢帶人過來包抄這群二五仔而已嗎?
至于爲什麽要喊尹冥鴻過來……其實樂語是‘上廁所要喊朋友一起’的類型。難得要打群架砍人,而他在玄燭郡唯一稱得上朋友(他自以爲)的也就隻有尹冥鴻了,樂語自然要喊上兄弟一起砍人。
這裏不應該是對白玉蘭等人的審判大會,怎麽現在變成荊正威的黑心資本家裝逼現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