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紅月堡壘的牢房,門口響起開門的聲音。守衛領着俊美的白發青年進來,驚醒了牢房裏昏昏沉沉精神衰弱的衆人。
守衛打開之前的牢房,也沒動手,示意白發青年自己進去。雖然白發青年依舊戴着手铐,但守衛并沒有粗暴對待他,甚至碰都沒碰他,态度頗爲恭敬,鎖上門便離開了。
“你怎麽回來了?”牢室裏的羅覺一臉驚訝地看着樂語。
“這裏個個都是人才,回到這裏就像是回到家一樣,我當然要回來。”樂語找了地坐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仿佛一晚上沒有睡覺。
這個舉動讓羅覺的表情變得更加詭異了,他認真端詳了樂語片刻,說道:“你……應該洗過澡了吧?”
不僅洗過澡,樂語甚至換了一套衣服,雖然依舊是粗布麻衣,但顯然比那件三天沒換過的衣服幹淨多了。别人都是頭發亂糟糟甚至黏在一起打結,灰頭垢面一副難民樣,唯獨樂語皮膚白淨頭發柔順,唇紅齒白整潔幹爽,打扮一下都能出去接客了,坐在這個牢房裏簡直是鶴立雞群的典型例子。
洗過澡、換過衣服、還一副徹夜未眠的模樣……羅覺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安慰道:“唉,至少沒有受傷。現在的人都是這樣的,完事了就不認賬,能平平安安已經很好了。”
總感覺尹冥鴻風評被害了……樂語環視一周,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的冷漠,有的鄙夷,有的好奇,但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羨慕。
連續三天粒米不進,僅靠飲水維持生命,饑餓已經快要摧毀他們的心智,樂語甚至看見地上有老鼠的血肉殘骸——他們要崩潰了。
對武者來說,疼痛或許可以忍受,但饑餓這種生存本能帶來的渴求和痛苦卻是他們難以抵抗的敵人,甚至因爲身體營養所需更多,他們會比女人孩子更快陷入馴化階段。
隻要親身體驗過饑餓的絕望,就會在心中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樂語從尹冥鴻那裏得知捕奴隊的馴化流程:先餓三天,再給予一點點食物,但作爲代價需要他們做一些簡單卻羞恥的工作,譬如舔靴子,學狗叫;然後每天喂一頓飯,讓他們去正常勞動,出錯直接拿鞭子抽,不聽話直接關着餓;快則半個月,慢着兩個月,就能徹底磨滅他們的自尊,培養出他們的奴性,讓鞭子成爲奴隸的‘劫’。
因爲精神力的原因,輝耀人在正常情況下的人格自尊其實出乎意料的強。
精神力相當于輝耀人心中的正方體,一旦輝耀人遭遇外界欺壓,正方體就會滾動起來,刺痛輝耀人,令他們知道自己不能屈服;但若是徹底打碎他們的尊嚴,将正方體磨成圓球,遇到任何欺壓也不會産生任何情緒,那輝耀人就很難重拾自己的自尊,永久固化成沒有人格的機器。
這更加堅定樂語搞死那群人販子的決心:他如果就這樣走了,這群人過幾天就廢了。
尹冥鴻也不是不想救他們,但殺了霍老大的捕奴隊意義不大,隻要奴隸需求仍在,就有下一個霍老二、霍老三,擊殺荊正威瓦解荊家更加重要。尹冥鴻現在能做的,就是挑一些人進礦山工作,他隻能保證他們在礦山裏可以活下去。
許頌安昨天就被挑走了,牢房裏隻剩下羅覺和奉真。奉真已經不哭了,看起來就像是認命了,他忽然朝樂語問道:“那個人……對你怎麽樣?”
樂語奇怪地看了一眼奉真,奉真擦了擦自己的臉,說道:“村裏好多女孩喜歡我,我覺得我長得還可以……你覺得那個人會願意買下我嗎?”
“你在說什麽!”羅覺搖搖頭:“别放棄希望啊!”
“已經沒希望了,我隻想吃頓飽飯,睡個好覺,我不想住在這種到處都是老鼠蟑螂的地方……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奉真抱起雙腿蜷縮起來:“我隻想活下去……”
“我不想再失望了。”奉真看着樂語問道:“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嗎?”
樂語沉默下來。
過了幾秒,他認真說道:“相信我,等待,并滿懷希望吧。”
樂語之所以要返回牢房,便是爲了今晚的刺殺做準備。本來尹冥鴻爲了對付荊正威是要親自下場,但無路他成功與否,都會被荊家懷疑,甚至可能被那兩位荊家高手護衛當場殺死——他已經做好爲這場刺殺犧牲的覺悟。
但既然有樂語幫忙,那尹冥鴻其實可以直接從這次行動中抽離出來,不需要跟荊家正面硬肛,隻需要爲樂語提供幫助即可。等樂語刺殺荊正威之後,尹冥鴻安排人接應樂語離開,荊家高手護衛就算想發脾氣也隻會找到霍老大那群人,跟尹冥鴻一點關系都沒有。
因此樂語必須要返回牢房,表明自己與尹冥鴻除了一晚的‘露水姻緣’外再無其他糾葛。其實按照尹冥鴻的意思,樂語應該吃點東西後就半夜回去,但樂語實在受不了這幾天的倒黴日子,便趕尹冥鴻去睡書房,他自己洗完澡占了尹冥鴻的床睡了個好覺。
刺殺之後,霍老大的捕奴隊肯定會被扣押在紅月堡壘裏,等待荊家的處決。至于這些被抓來的人,尹冥鴻完全可以自主決定放他們離開。
雖然無法親手抽爛他們的屁股有些遺憾,但樂語對親手報仇并沒有太多執着,隻要這群人的結局夠悲慘他就可以給五星好評。
……
……
傍晚時分,紅月堡壘中門大開,尹冥鴻等礦山負責人在門口迎接這座堡壘的大當家——荊正威的到來。
大當家荊正威基本住在玄燭郡,除了月例的日子會來一趟紅月堡壘外查賬收走利潤外,其他時候他都不管事,二當家尹冥鴻處理堡壘的具體事務,三當家則是代表商會與其他勢力洽談具體的礦石買賣。
簡單來說,二當家管内,三當家管外,大當家管錢。
一輛四馬齊驅的鐵木大馬車緩緩從遠方駛來,随行的除了八位騎士,還有兩位在兩側遊走警戒的疾刀守衛。尹冥鴻的眼睛瞄了一眼那兩位疾刀守衛,認出他們便是守衛荊正威的融會貫通境高手:米蝶、利桑。
馬車駛入甕城,兩名女仆打開門,扶着一位戴着黑色面罩的貴公子下車。尹冥鴻心中疑惑,但沒有遲疑,率領衆人說道:“歡迎大公子!”
荊正威沒有回答他們,尹冥鴻也習慣了。其實荊正威并非是什麽嚣張跋扈的人,相反,他在玄燭郡和荊家都頗爲低調,沉默寡言,就連尹冥鴻也隻見過他幾次。
但與低調相反的,是荊正威那幽暗的人性。自荊正威成年起,關于他喜愛折磨女性的傳聞就絡繹不絕,甚至每隔幾天就有女人死在他府上,以至于他的弟弟都已經成親,唯獨他二十多歲仍未婚配,不過荊正威似乎并不在意這一點。
與此同時,他還是铳械愛好者,隻是别人用靶子來試铳,而他是用奴隸來試铳——根據白夜的調查,這幾年死于他铳下的奴隸不少于百人。
就算不是爲了瓦解荊家,荊正威這個人也是死不足惜的畜生。尹冥鴻之所以願意犧牲自己多年的積累,也要刺殺荊正威,荊正威本人的因素占比極重。
尹冥鴻看着荊正威的口罩,問道:“大公子是否身體不适?堡壘裏有醫官……”
這時候,一隻白皙的手臂從車廂裏伸出來,就像潑出來的牛奶一般,輕輕搭在荊正威的肩膀上。
“大公子隻是這兩天過于操勞,嗓子有些不舒服。”
一個高挑的,戴着面紗的黑發少女從車廂裏出來,親密地挽住荊正威的手臂,畫了眼影的眼睛滿是笑意。荊正威點點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進去吧,不要浪費時間。”
尹冥鴻愣住了。
怎麽會有女人!?
他強自鎮靜下來,“這,這位是……”
“這位是薇薇。”荊正威淡淡說道:“我幾天前從香雪海買來的……怎麽,你有興趣?”
“不敢!”尹冥鴻連忙低頭,轉身爲他們引路:“請先去用餐,賬本和金箱已經準備好了,用餐後是先看賬本還是先洗塵?”
“賬本的事不急,我很放心你和老三。”荊正威說道:“先準備洗澡水吧,坐了一天馬車,累了。”
“是。”
就在尹冥鴻心裏迅速思考對策的時候,卻在中堂看見霍老大,他頓時表情一變:“霍老大,你在這裏幹嘛?”
霍老大一愣,不是你喊我現在出現給荊大少爺賣茶嗎?怎麽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
他腦子一轉,頓時懂了——肯定是二當家食髓知味,舍不得那俏佳人了,但你給錢啊!昨晚的錢你還沒給呢!
雖然心中鄙夷二當家,但霍老大依舊一副恭敬的樣子:“二當家,我這不想給大少爺看看我剛獲得的上等品嘛。來,帶上來。”
米蝶和利桑站在荊正威前面,警惕地看着霍老大。但等守衛們帶人出現,他們的注意力頓時轉移到那個人身上——
“藏劍者!”
“準備光源!”
兩人都瞬間拿出類似火石之類的物品,顯然是明白怎麽跟藏劍者打交道。其他護衛頓時拿出铳瞄準霍老大,霍老大臉色一變跪下來說道:“等等,你們誤會了!這是我們抓來的,餓了幾天了,沒有任何威脅的!”
米蝶和利桑依舊保持警惕,倒是荊正威好奇問道:“你抓到了一個藏劍者?”
“是的,三天前他要坐車,喝了軟骨散,被我們餓了三天了。”霍老大連忙說道:“大公子你也知道,白發的新茶在玄燭郡可以賣出高價,我這不想運回去嘛,在這裏休憩的時候聽說大公子要來,我這不想先讓大公子看看,希望大公子照顧一下小人的生意……雖然時間不夠還沒炒茶,但他已經沒力氣了,頂多隻能掙紮一下。”
說到這裏,霍老大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如果大公子不放心,我也可以先炒幾天茶……不過大公子似乎也喜歡掙紮的樂趣,所以小人先來問問大公子的意見。”
“好漂亮的白發。”
聽見風鈴般的聲音,霍老大一愣,才發現大公子後面還跟着一個戴面紗的黑發少女,頓時冷汗直流——他們這一行也是有忌諱的,賣茶就賣茶,但金主如果身邊有人,那就必須單獨商談。
現在霍老大的行爲,就相當于朝黑發少女打臉。如果大公子重視這個黑發少女,說不定就得教訓一頓霍老大了;哪怕不教訓,大公子也可以借着黑發少女的态度趁機壓價。
總之就是血虧。
至于大公子嘗了甜頭之後明天多賞霍老大點錢,那更是想都别想——有黑發少女在,今晚白毛根本進不了大公子的房間!
“嗯,你的意思是,想賣他給我嗎……”荊正威一邊說一邊看黑發少女,尹冥鴻和霍老大頓時明白這次要失敗了——大公子居然很重視這個女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尹冥鴻心裏暗歎一聲,準備按照原計劃親自引開那兩位守衛,制造刺殺荊正威的機會。
“這不挺好嘛,大公子買吧。”
衆人一怔,聽見黑發少女眉眼彎彎地笑道:“這麽漂亮的白發可不多見,人也很可愛,買下來吧!”
“真的?”荊正威似乎很在意黑發少女的感受。
“嗯嗯,沒關系的,我們今晚可以多人運動嘛~”
就連一旁的樂語都被這番虎狼之詞弄懵逼了,隻見黑發少女忽然靠近他,撫摸他的發絲,嘻嘻笑道:
“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