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輝耀,劫是一個很私密的信息,哪怕是夫妻親人也不能說的秘密。道理也不難想象:‘劫’事關自己的精神力成長,一旦被人抓住,就是可以利用的弱點。
譬如說千羽流的劫:‘與千雨雅共進晚餐,最大間隔時間120小時’。
像這種有要求唯一對象的劫,那個唯一對象就是渡劫者的‘劫主’,對渡劫者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在千羽流沒有徹底渡劫之前,如果千雨雅被綁架,導緻千羽流在120小時内沒跟千雨雅恰飯,那千羽流之前的渡劫進度就會付之東流徹底報廢。
再狠一點,跟千羽流戰鬥的時候,直接一刀砍了千雨雅,不僅可以對千羽流造成心理打擊,甚至可以造成精神打擊——是真正的精神打擊,當喚醒者發現自己的‘劫主’被他人惡意擊殺,渡劫徹底不可能後,喚醒者的精神力上限會急劇降低,甚至會從此一蹶不振,戰力大幅下降。
利用‘劫主’誘殺目标,也是這個世界很常見的陰謀手段。統計司也用過,據樂語所知,藍炎手裏就有一份劫主名單,統計司可以橫行無忌想抓誰就抓誰,這份名單也出了很大力氣。
因此沒人會對别人說自己的‘劫’或者‘劫主’是誰,而且隻要喚醒者不說,其他人也很難猜到劫主是誰。
曆史上曾發生不少烏龍事件,有人以爲某人的恩愛妻子是劫主,結果真劫主是小三;有人以爲某人的唯一兒子是劫主,結果真劫主是門口的小乞丐……
貴圈真亂。
‘劫主’有時候是正邏輯,即喚醒者最在乎的人;但有時候也會反邏輯,是喚醒者最讨厭的那個人。
當樂語聽見自己是千雨雅的劫主,他就知道自己勸不動她了。
喚醒者是無法遠離‘劫主’的,這不是強制力,而是一種内心的映射。對于喚醒者來說,‘劫主’是一種畏懼接近但更加害怕遠離的存在,并不是喚醒者無法離開‘劫主’,而是某個人是喚醒者無法離開的對象,所以他成爲了‘劫主’。
一口氣将憋在心裏的話說完,千雨雅也舒了口氣,提起籃子準備離開。樂語看了看天色,夜空已經一遍紫暗,外面亮起萬家燈火。
他忽然朝外面喊道:“醫官在嗎?”
“在!”女醫官馬上開門:“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你開門開得這麽快,真的很難讓我不懷疑你是不是在聽牆角……樂語問道:“我可以出院嗎?”
女醫官拿起放在門口旁邊架子的小本子,看了看說道:“千先生你明早還有一次光療,而且你現在的身體仍在恢複,如果進行活動很有可能撕裂剛剛愈合的傷口……”
“如果我坐輪椅呢?”
女醫官想了想:“如果隻走鋪了青磚的大路,沒什麽颠簸的話,應該可以。”
樂語忽然從下床站起來,吓了女醫官和千雨雅一跳。不過他擺擺手,坐到輪椅上說道:“我們回家吧,明天早上我再來醫官司進行光療。”
千雨雅沒有反對,推着他離開了醫官司,沿着路燈遍布的主幹道回家。
“一金圓一晚上的醫官司光療房就這麽浪費了。”樂語歎了口氣。
“如果你擔心我晚上回家的安全,其實不必和我一起回去,我也可以睡在光療房裏。”
“那你睡哪?”
“睡地上。”
“其實那張床挺大的,你可以跟我擠擠。”
“不行,心裏有厭惡感。”
這個妹妹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樂語心裏暗歎一聲,思索到底怎樣才能将千雨雅趕走。
雖然千雨雅沒有具體說明她的劫,但根據樂語對她的了解,她的劫多半是‘令千羽流棄暗投明’、‘令千羽流金盆洗手’、‘令千羽流壯烈犧牲’之類的。
很顯然,隻要千羽流還留在星刻郡,那無論是正面誘導還是反面激将,都無法動搖千雨雅的決心。
她是一心一意要親眼見證千羽流的下場。
然而直到樂語和千雨雅回到家,他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
‘明天找陰音隐商量下吧……’樂語躺在床上,感覺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而且陰音隐這人一看就一肚子壞水,說不定會有些神奇的騷點子。
就像是沒做作業的學渣想好明天找哪個學霸抄作業,樂語頓時煩惱退散,安穩地睡熟了。
……
……
第二天早上,樂語起床活動了一下身體,雖然他感覺不到疼痛,但從傷口的肉質情況來看,他不用輪椅走兩步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離開房間,樂語看見千雨雅正在一樓吃早飯。千雨雅看見樂語能行走也沒有驚訝,問道:“要我送你去醫官司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去。”
兩人沉默地吃早飯,千雨雅先一步吃完,拿起書袋準備出門。她走到門口,忽然身形一滞,過了幾秒忽然說道:“我出門了。”
樂語眨眨眼睛,連忙咀嚼咽下嘴裏的饅頭,差點就噎着了。
“路……路上小心。”
千雨雅心滿意足地上學去了。樂語吃着饅頭發呆了一會,忽然捂臉仰天長歎。
真的被陰音隐那個混蛋說對了!
千雨雅現在可能真的不想離開她哥哥了!
經過昨天的真誠對話後,千雨雅對千羽流的觀感幾乎是直線上升。
雖然對千雨雅來說,她哥哥依然是任職于統計司爲虎作伥的‘邪惡走狗’,但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聖人做一件壞事即有罪,罪人做一件好事即爲聖’——樂語昨晚竭力勸千雨雅去炎京的行爲,大大刷了千雨雅的好感度。
“雖然千羽流是個壞人,但他的确對我很好。”
這不就是對女性必殺的邪魅狷狂人設嗎!
樂語長籲短歎,吃完早飯便提着輪椅走去醫官司。雖然不還輪椅也沒關系,但現在千羽流的名聲已經夠差了,樂語沒打算給他再加一筆‘連輪椅都搶’的功績。
一路上,樂語發現人流都有些慌亂,不少人臉露憂色來往匆匆,但也有人變得興高采烈。譬如樂語路過棺材鋪的時候,棺材鋪老闆忽然主動向樂語打招呼,好像樂語會光顧他生意似的。
當樂語路過講學廣場時,便明白街上這股詭異氣氛的原因。
“從本日起,星刻郡進入緊急戰備狀态,封城禁行,六門緊閉!”
輝鍾樓下方,站在講台上的師者大聲說道:“請大家不要驚慌,這隻是星刻郡的技術性調整,不會影響大家的正常生活,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城之外,大家的生活并沒有任何改變……”
封城令!
哪怕是出生于太平盛世裏的樂語,也瞬間明白要發生大事了。城池通行關乎商貿生産,封城一日會造成多大的損失,郡府豈能不知?但哪怕冒着巨大的損失,郡府還是堅決下達了封城令!
而且還沒說封城會持續多少時日!
連樂語都感到不妙,在這個紛亂時局生存的普通人,早已春江水暖鴨先知,明白接下來會發生摧毀他們平靜生活的災難——
戰争!
樂語一路思索來到醫官司,卻看見陳輔在醫官司門口等着他。
“司長讓我通知你,完成治療後要馬上回到崗位上,接下來這段日子我們要忙起來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爲什麽要封城?”
陳輔看了看周圍,确認沒人注意他們,才低聲跟樂語說道:“臨海軍分裂了。一部分支持晨風區執政官呂仲,一部分支持咱們的丁郡守,這其實也不是新鮮事,丁郡守正是憑借兵力和星刻豪商的支持才能在晨風區裏不聽調也不聽宣,隻是臨海軍這次并不是私底下摩擦,而是公開決裂……這次呂仲和丁郡守是真的撕破臉了,戰争随時都有可能爆發。”
軍隊分裂?
執政官與郡守的政治鬥争?
戰争随時爆發?
我該怎麽辦?
千雨雅還能不能離開星刻郡?
我那些小心思,就這樣被時代的車輪滾滾碾碎了?
諸般雜事瞬間塞滿樂語的腦袋,他沉默地思考了好長時間,最終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何必想這些屁事,這根本不該是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