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火和二鳥向山上奔去,他們從小住在山上,每日裏不是上山下山,就是攀山越嶺,雙腿矯健有力, 那山路崎岖,但二人一路行去,腳下如飛,似履平地。
眼看就要到了山寨門口,二火忽然停住腳步,在草叢中蹲下來,二鳥見狀忙也有樣學樣。二火探頭探腦地往山上看看, 二烏奇怪道:“哥,咋不上山, 停下作啥?”
二火摸着下巴,沉吟道:“鳥兒啊,你說我們這麽上去,會不會顯得太假了?”
二鳥道:“咋說?”
二火道:“咱爹跟王吏目幹起來了,對吧?”
二鳥道:“對啊!”
二火道:“然後咱倆就上山搬救兵了?咋不留一個在爹身邊幫忙呢?”
二鳥道:“那不是因爲怕咱們倆不會撒謊,瞞不過譚土司,叫咱倆互相幫襯着說話麽?”
二火瞪眼道:“屁話!這話隻能咱們自己知道,能當着譚老爺的面說麽?”
二鳥吃吃地道:“那……怎麽辦?”
二火眼珠一轉,向二鳥招招手,二鳥探過頭來,二火對他嘀咕一番,二鳥贊道:“哥啊,好主意!還是你心眼兒多,難怪你比我長得白,咱娘說的對, 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
“啪!”二火揚起手來, 給了二鳥一個大嘴巴,二鳥瞪眼道:“你打我作甚?”
二火理直氣壯地道:“我剛剛不是說了麽,戲要作得像一點兒!”
二鳥恍然道:“原來如此!”二鳥一擡手,一記沖天炮就打在了二火的眼睛上,二火青着一隻眼,對二鳥道:“幹嘛打這麽狠?”
二鳥道:“不打狠些,瞞得過譚土司麽?”
二火沉吟道:“有些道理!”說着一拳揮出,二鳥兩道鼻血長流。兩兄弟揮動拳腳,便即互毆起來。
……
“什麽人?站住!”
守寨門的頭目叫大隐,是譚彥相的親信,他的一個小妹子是給譚彥相做了小的。譚彥相決心投靠萬州司,雖然料定在他正式易幟之前,石柱馬家不會知曉,但必要的防範措施卻不能少,因此派了他的親信守山。
大隐端着竹弓定睛一瞧,見是剛剛下山的薛氏兩兄弟,弓又放下來了,一瞧二人鼻青臉腫,跟兩隻“貔貅”似的,不禁奇道:“原來是二鳥和二火啊,你們兩個二貨,不是跟你老爹下山接什麽親戚去了麽,怎麽這般模樣就回來了,你爹呢?”
二火氣喘籲籲道:“大隐哥,我爹跟王吏目幹起來了!”
大隐驚道:“王東?平白無故的,你爹跟他幹什麽仗?”
二鳥脫口道:“我家親戚在山下歇腳兒,偶然發現草叢中發現一處地方有些古怪,好奇之下掘開土地,竟然發現一把劍。我家親戚認得字,說那劍上有字,叫明……”
二火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叫‘明明白白’,結果被王東看見了,非說是在他的地盤上發現的,應該歸他,我爹不肯,兩人就幹起來了。”
二火指指自己未幹的鼻血,道:“你看,你看,我的臉,就是被王東打的。”
大隐疑心頓起,兩個吏目,都是有身份的人,再說同在譚土司帳下做官,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有什麽事兒值得他們大打出手。再說了,‘明明白白’?老子一點都不明白,有叫這名字的劍麽?
大隐沉下臉色道:“屁話!什麽叫在他地盤上發現的,這兒所有的地盤,都歸我妹夫!你們快說,究竟發現了什麽,就算你們不說,我從王吏目那兒也能問出來,到時候饒不了你們,快說!”
二火被他一喝,瑟縮了一下,狠狠瞪了嘴快的弟弟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道:“我家親戚說,那劍上……刻着‘明皇’二字,應該是把寶劍,也不知在那地裏藏了多少年,依舊寒光閃閃,削鐵如泥。”
“明皇?明皇劍?明皇……”
大隐捏着下巴想了一想,忽地雙眼一亮,激動地叫道:“明皇劍?明皇!莫非……莫非是大夏皇帝的寶劍?”
别看大隐也不識字,但有些事不識字也能知道的。他說的明皇,曆史并不久遠,就是元末明初的一位豪傑。元末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巴蜀一帶有位豪傑名叫明玉珍,也集結鄉兵,舉旗造反,參加了徐壽輝的西系天完紅巾軍,任一方大元帥。
後來,陳友諒殺了徐壽輝自立爲帝,明玉珍不服,自稱隴蜀王,後來自立稱帝,國号大夏,定都重慶。後來大夏國被朱元璋的明軍所滅。他的故事在巴蜀一帶廣爲流傳,龍陽峒一帶也有過明皇巡幸至此的傳說,二火一說‘明皇劍’,大隐馬上就想到了這位姓明的大夏皇帝。
大隐興奮不已,訓斥二火、二鳥道:“明皇劍,那是你們薛家配擁有的?快些,快跟我去見我妹夫!”
大隐急急吩咐部下守好山門,迫不及待地領着二人往山寨裏走,到了譚彥相的土司府,大隐闖進大門便喊:“老爺!老爺!大喜事!大喜事啊!”
大隐在二火、二鳥面前口口聲聲都是妹夫,可真見了譚彥相,可不敢這樣攀親,雖然譚彥相确實睡了他的妹子。
譚彥相在廳裏正聽師爺彙報此去萬州談判的結果,聽他一通大喊,忙制止了師爺,從廳裏出來,站在階上道:“大呼小叫的,什麽喜事?”
大隐連忙迎過去,貼着他的耳朵叽叽碴碴一番,二火原本所說的發現明皇劍的過程被他一說,登時又添了許多神奇色彩,什麽草叢中忽然霞光萬道,掘開地面,一柄神劍騰空而起,自懸于空中。有一位帝君頭戴冕琉,寶相莊嚴,說此地有豪傑應氣運而生,此劍合當由其繼承雲雲……
這大隐頗有說書的天份,一番話被他诩诩道來,聽得譚彥相心花怒放。
譚彥相驚喜道:“當真?”
譚彥相看向二火和二鳥,瞪着眼睛道:“大隐說的是真的?”
二鳥和二火哪知道大隐說了什麽鬼,隻管把頭連點:“一點沒錯!土司老爺,王吏目現在困着我爹不讓他走呢,我爹叫我們來找土司老爺主持公道,老爺,你快救救我爹吧!”
“好!大隐,叫幾個人,跟我下山!”
譚彥相是土司,雖說當地人都有赤足的習慣,他倒是有鞋子的。不過方才在廳中,他也隻是趿着鞋子,并未穿上,這時一邊急急向外就走,一邊提着鞋子。
師爺久不見土司回廳,走到廳口正看見他的背影,那師爺喚道:“東翁,有什麽事啊?”
譚彥相頭都沒回,擺擺手道:“先生且等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
“在哪裏,在哪裏?”
譚彥相領了七八個人,急吼吼地下了山,到了路口,張望左右村落,急吼吼地問道。這兩小村子,都歸王東王吏目管。
二鳥沖上前,擦了一把幹涸掉的鼻血,往左邊一站,道:“土司老爺,就是這邊,左相村!”
譚彥相急吼吼地剛要沖向村子,灌木村中突然急吼吼地躍出一個銀盔銀甲的小将,把手中大刀一橫,威風凜凜地喝道:“統統不許動!”
随着他一聲大喝,草叢中又躍出十幾個人來,持槍提刀,将譚彥相一群人團團圍住。馬千乘燒包的很,想到能生擒譚彥相,趕緊把他那身拉風的行頭又穿上了,此時站在那裏顧盼自若,得意的很。
譚彥相目瞪口呆,隻當這是護劍的神将,一時沉浸在大隐告訴他的神話故事裏還沒跳出來,疑惑地看着馬千乘,沒把他和馬家大少爺聯系起來,瞠目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馬千驷率領兩千馬家子弟兵,埋伏在三裏地外的密林叢中,正等着山頂放出訊号,馬千乘的一個部下已經摸了過來,一見馬千驷,便興高采烈地禀報:“二少爺,大少爺生擒了譚彥相,已經殺上山去了,大少爺叫你速去接應。”
馬千驷才十七歲,乃母覃氏的一些秘密都未說與他知道過,他與大哥馬千乘的關系雖然一般,可此來也隻是謹記母親之言,保全自己第一,伺機完成任務,并沒有坑害胞兄的意思。
此時聽馬千乘派來送信的人一說,不禁驚訝萬分:“什麽?大哥先生擒了譚彥相,然後才殺上山去?”
馬千乘派來那人興高采烈地把事情一講,馬千驷心道:“這麽容易?大哥真是走了狗屎運!”馬千驷不想所有的功勞都被大哥一人占去,趕緊把手一揮,喝道:“給我殺!”
一時間也顧不得隐蔽了,兩千兵馬山呼海嘯一般卷向魚木寨。
魚木寨下左相村裏,王東王吏目聽村民說山上似乎有動靜,從房裏出來正翹首往山上看,濃濃林蔭掩蓋下卻也看不見什麽,好奇之下終究不放心,便領了幾個人往山上去看動靜。
王東走到半山腰兒,身邊部下中的一人無意中回頭一望,吓得腿子一軟,差點兒一跤跌下山去。隻見遠處人頭攢動,兵器閃爍的寒光森森入目,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正向魚木寨掩殺過來。
王東怪叫一聲,道:“快走!有人攻打山寨!”
王東撒開雙腿,跑到寨門處,就見寨門大開,不見一人守衛,不禁勃然大怒,道:“這些混賬東西,竟然如此偷懶!”
王東急忙扯起寨樓上懸挂的銅鍾的鍾繩兒,“咣咣”地敲了幾下,眼見那螞蟻似的敵人已經撲到山腳下,正向山上卷來,急忙丢開鍾繩兒,急急向山上跑。
王吏目既比不得年輕人身體壯,又因貴爲吏目,平時需他運動體力的地方不多,所以跑得極是辛苦,他上氣不接下氣兒地跑進山寨,老遠就見譚彥相譚土司傲立土司門口,身旁兩名持刀武士緊緊傍立在他的身後。
王東大喜過望,急忙搶步沖過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土……土司……,禍事來了!”
譚彥相被兩個石柱馬家的勇士挾持着站在路口,眼見那銀盔小将帶着人進去抄家拿人,心中苦澀無比。忽聽有人喊他,擡頭一看,就見王東舉着刀,張牙舞爪地沖在前面,後邊不遠處還有無數的石柱土兵呐喊嘶殺而來,不禁勃然大怒:“王東!本土司待你不薄,竟然如此欺我!”
“什麽?”
王東一臉無辜地看着譚彥相,後邊立功心切的馬千驷撲過來,狠狠一腳踹在他的後腰上,王東“哎喲”一聲,手中刀脫手飛出,直奔譚彥相。
禍事果然來了,王東隻口刀子也是太鋒利了些,刀子飛出去,“噗”地一聲,正好掼進譚彥相的胸口。王東吓得魂兒都沒了,失聲叫道:“天呐!土司老爺被我殺了!”
譚彥相隻在石柱馬土司生日、年節時登門拜唔過,馬千驷年紀小,一向也不在意這方面的事兒,所以并不認識他,聽王東一喊,才知道被誤殺的這人是譚彥相。
馬千驷大喜,當即沖上來,狠狠一腳踏在王東背上,舉刀大喝道:“放屁!明明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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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