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池的自作聰明一下子提醒了葉小天,對聰明人有時候用點小計策讓他産生疑慮,可以起到兵馬所起不到的作用。楊家兩兄弟,長兄楊羨達号稱山虎,以武勇著稱, 二弟楊羨敏号稱智狐,雖然沒有大智慧,小聰明确實是有的,正可利用。
想到這裏,葉小天就安下心來,他當然牽挂凝兒,可事要一步步做,飯要一口口吃, 太過急躁隻能自亂陣腳, 他現在可不是單槍匹馬,可以任性妄爲,反正以楊展兩家的地位,成親之事再倉猝也不是三兩個月内就辦得到的,先解決了楊羨敏,再面對展家甚至楊家時,也更有底氣些。
葉小天就住在格家寨裏,一面派人去銅仁通知張雨桐和于珺婷,一面派人去邀請果基格龍,同時又派了華雲飛前往展家堡,伺機接近展凝兒,先向她通報一下自己這裏的情形,以便叫她安心。
銅仁于府,于珺婷扶着欄杆兒,吐得一塌糊塗。好不容易喘息着站定, 于珺婷自侍女手中接過銀制的水瓶漱了口,懊惱地對侍女道:“把魚統統撤走, 以後我的飯桌上不許再有一點腥味兒。”
“奴婢遵命!”
那侍女惶然答應着, 讪讪地解釋:“是文先生吩咐,說土司大人操勞公務,耗神過甚,宜多進補,奴婢……”
于珺婷怒道:“我現在不想見一點腥膻,明白嗎?”那侍女不敢多言,隻得唯唯退下,指揮丫環們匆匆撤換飯菜,按于珺婷的要求換上一席清淡菜肴。
這時文傲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正好聽見于珺婷最後一句話。自從有了身孕,于珺婷已經把她和葉小天的事告訴了文傲,這是她的師傅,也是她的第一智囊,而且是外姓人,永遠不必擔心他會攫取于家的權力,所以是于珺婷最信得過的人。
于家有了繼承人,文傲當然高興。他照看于珺婷長大,對她有種亦徒亦女的感覺,忠心自無問題。不過是人就有私心,就有爲自己打算的時候,文傲有妻有子,連孫兒都有了,他也得爲自己的未來考慮。
如果于土司一直無後,這土司之位早晚得落在别的于姓人手上,他文傲比于珺婷還年長許多,有生之年的事兒不用擔心,但他得考慮自己的兒子、孫子能否繼續依附于家而生。
現在于珺婷有了血脈傳人,不管是男是女,于家這一脈的土司之位就可以延續下去了,遠的他考慮不了,至少兒、孫兩代,還可以繼續依附于家享受富貴,他也就可以不必再有任何疑慮地輔佐于珺婷了。
文傲等那侍女走開了,對于珺婷微笑道:“土司懷了孩子,應該多吃些好的,如此娃兒出生,才能更加健壯。”
于珺婷鼙起了秀美的眉,苦惱地道:“我家四嫂比我早一個月有的身孕,我看她能吃能睡,活蹦亂跳的,什麽事兒都沒有,爲什麽偏偏到了我這裏,嗅見一點腥膻味兒,甚至油膩稍重我就受不了,明明我比四嫂身子健壯的多。”
文傲啞然失笑,道:“土司,這可與身子強壯與否無關。有些女子,妊娠反應重些,有些女子卻百無禁忌,這個……大概與個人體質有關吧。”
于珺婷恨恨地道:“說到底,還是這娃兒頑劣,都是他折騰我,跟他爹一個德性,那無情無義的壞東西,說走就走,出山則爲土司,入山則爲尊者,哼!恐怕他現在百媚千嬌的神妃都不知納了多少個,逍遙快活地做他的山中皇帝,早把人家忘了。”
文傲又是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遞過去,道:“那可不見得,土司請看,這是什麽?”
于珺婷目光往文傲手中信上一落,瞧見那落款,登時露出驚喜之色:“葉小天?”
當下哪還顧得痛罵那無情無義的負心人,急急一把搶過書信,三把兩把抽出信紙,想了一想,又閃到一處假山藤蘿下,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文傲望着她的身影微微一笑,轉身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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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紅楓湖畔又是一番景象。
莊前停着一排華麗的大車,旁邊還有精壯勇武的百十名侍衛,鞍鞯齊備,刀弓森寒,伫馬而立時,腰背挺拔如山,跨下馬如同鐵鑄,威武之态非同一般。這可是進京見皇帝,夏家自然要拿出最氣派的一面,免得被人看輕了。
夏老爹和夏夫人正在廳上悄悄叙話。夏夫人面有憂色地道:“你也知道,咱那女兒一門心思要跟了葉小天,可蠱教内部偏偏出了岔子,把他帶回了山裏。女兒對此還一無所知,來日知道隻怕又要尋死覓活……”
夏老爹懊惱地道:“哎!誰知道會出這麽一檔子事呢?當初聽說他做了土司,成了卧牛長官司長官,我就想,這也勉強配得上我的愛女了,正等他上門提親,誰曉得他卻被人捉進了山!”
眼見愛妻愁容滿面,夏老爹忙道:“所以這一遭你受封诰命,叫女兒陪你進京面聖謝恩,可以暫且讓她避開啊。拖得一日算一日吧,說不定等你們回來,葉小天已經解決了山中之事。
那小子機靈的很,隻有他算計别人,哪有别人能算計得了他。我回頭找我那老兄弟冬天打聽打聽,看看能幫上什麽忙,把那小子救出來,哎!女兒不叫人省心,這女婿也不叫人省心。”
夏夫人道:“如今看來,也隻好如此了。不過,那山裏人大多性情野蠻,不講道理。你也小心着些,畢竟你是一族之長,如果爲了自己的女兒,挑起我族與山中蠱教之間的争鬥,會遭人非議的。”
夏老爹吹胡子瞪眼地道:“哈!我會怕他們?”
夏夫人擔心地道:“你不會真想跟山苗大打出手吧?老爺,咱們……”
夏老爹道:“嗨!我就這麽一說,你當什麽真呐!蠱教的地盤和咱們這兒隔得遠呐,我就是想打,能打的起來?你放心進京吧,帶女兒去見見世面,等你們回來,說不定什麽事兒都解決了。”
這時,夏瑩瑩一身綠裳,俏媚得仿佛一株山桃杏花成了精,快活地跑進來,笑靥如花地道:“阿爹,阿娘,我們這次進京,路過銅仁麽?”
夏老爹趕緊滿臉堆笑地道:“從咱們這兒進京呢,本來是不路過銅仁的,不過……稍稍拐個彎兒,應該也耽誤不了幾天。你放心吧。”
瑩瑩一聽心花怒放,道:“好啊好啊!這下子我就可以去看他了,你們誰也不許給他稍信兒過去,我要給他一個驚喜。七哥好慢,跟烏龜似的,還沒準備好,我去催催他!”
瑩瑩說完,又跟蝴蝶一樣飛走了,夏夫人急道:“你還敢讓她去銅仁?她到了那兒找不到葉小天,再聽說他被蠱教長老弄回了深山,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夏老爹一副老奸巨滑的表情道:“怎麽會呢,我早已安排好了,到了必經之路時,就說前方暴雨,泥石封路,隻能取道入川,這樣子不就繞過去了嗎?”
夏夫人一聽,苦笑道:“也隻好如此!”
萬曆天子自從見到瑩瑩的玉像,登時驚爲天人,再有徐伯夷一旁煽動,不禁起了納她爲妃的心思。這心思不動還罷,一旦動了,那情思欲潮竟是再也不可遏止。
如此嬌俏美麗的女子,他以九五至尊、當今天子,竟是從不曾見過,回首再望宮中,盡皆庸脂俗粉,再無一個看得進眼去,除了那位本就受他寵愛,姿容間又有瑩瑩三分神韻的鄭貴妃。
可是在明朝做皇帝實在是一件很苦逼的工作,他晚上多點兩道菜、早朝晚去一刻鍾,都會被言官們不依不饒地噴上半個月口水,何況是選妃呢。
按照規定,皇帝選納的妃子有正式的選納程序,要經過一道道的内官衙門甄選,可是經過他們按照那奇苛無比的條件所選出來的,哪還有真正的人間絕色?
再者,朱元璋的時候就規定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皇後娘娘須得出自民間,以防大臣本就根基雄厚,再利用女兒做了皇親國戚,反過來會威懾皇權,對皇妃本沒有這麽嚴苛的要求,可你架不住言官大臣們借題發揮啊。
如果瑩瑩隻是一個中原小官的女兒,哪怕她爹的官再大一些,是一個三四品的朝廷重臣,或者勉強也能含糊過去,可她父親是貴州的一方土司,一向遊離于文官體系之外,是受到排斥和戒備的地方自治勢力集團的一員。如果他公開下旨納夏瑩瑩爲妃,恐怕夏瑩瑩還沒進京,他已經被那些唾腺過于發達的文官們用唾沫星子活活給淹死了。
結果又是徐伯夷給他出了個好主意,利用去年夏家曾進貢皇室大木和山珍爲理由予以嘉獎,但夏老爹前兩年剛剛提了指揮使,不宜頻繁升遷,加恩給他的夫人,封爲诰命。
這樣一來,夏夫人是要進京謝恩的,父若遠行,兒當侍奉膝下,母若遠行,女當侍奉膝下,這是子女孝道的一部分,可以預料,那位夏瑩瑩姑娘有九成九的可能要陪伴母親入京。
到時候……,一道中旨把她宣進宮,待生米煮成熟妃,百官知道也晚了,難道還能逼迫皇帝把一個已經破了身的女子趕出宮去?這也太欺負朕了。萬曆皇帝一聽大喜,馬上按照徐伯夷的辦法,給夏家下了一道聖旨。
那位宅男皇帝的YY心思,夏家的人又怎麽可能知道。又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夏家的車隊終于喜氣洋洋地啓行了,瑩瑩坐在母親身邊,挽着她的手臂,心兒卻像長了翅膀似的,早就飛到銅仁去了。
看着前方馬夫不緊不慢地趕着車,夏瑩瑩恨不得自己沖過去,奪過他的鞭子把馬車趕得飛快。夏瑩瑩喜孜孜地想:“那個壞家夥,也不知有沒有趁我不在跑去沾花惹草,若是被我逮到,嘿!嘿嘿……”
夏瑩瑩像隻小狼似的呲起一口小白牙,一雙杏眼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兒,俏媚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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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