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低低地挂在清冷的夜空中,又大又圓,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得到。夜晚的水銀山失去了白日的忙碌與喧嚣,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中,俯瞰着蒼茫大地。
兩個人影兒扛着鐵鎬悄悄地爬上了水銀山, 山上有橫縱交錯的無數礦洞,夜晚看山的隻有兩個人,他們已經沉沉睡去。悄然潛來的兩人跳進一處礦洞,在裏邊刨挖起來。
大約兩刻鍾的時間之後,兩人挖好了一個坑洞,把一件東西小心地埋在裏面,又悄悄爬出礦洞,沿着山脊向南側跑去, 那邊正是老骥谷的方向。
老骥谷裏,于家海的卧房裏,兩兄弟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狍肉火鍋。于撲滿吃了兩口,贊道:“不錯!看着這肉沒有肥膘,還怕它口味太柴了,不想竟然如此細嫩。”
于家海道:“這是大亨少爺的商隊從北方帶回來的,虧得是冬天,才能放得住。他送了兩隻給格哚佬,格哚佬分了一隻給咱們。”
于撲滿笑道:“這個老格,還挺夠意思。”
于家海道:“聽說這狍子奔跑極快,極難追趕,不過它天性好奇,看見什麽都會停下來瞧一瞧,琢磨個道理出來。便是獵人一箭射去,僥幸被它逃過了,獵人也不用去追, 因爲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自己跑回來,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又叫傻狍子。”
于撲滿忍不住又笑起來, 道:“好奇害死狍啊!這等禽獸,倒也罕見。”
笑了一陣,于撲滿端起一杯燙的熱熱的酒喝了,咂巴咂巴味道,對于家海道:“你派人過去了?”
于家海點了點頭,目中閃過一抹兇狠,道:“葉大人已經從京城回來了。格哚佬派人送狍子來時說的,他已派人去銅仁見葉大人。咱們精心準備這麽久,豈能功虧一篑,得搶先下手,免得被葉大人阻止。”
于撲滿點點頭,沉聲道:“成!該你做的你先做好,接下來就看我的啦!沒有開疆拓土,何來不世之功!沒有不世之功,咱們兩個被趕出家門的老家夥,如果建立自己的基業!”
午夜,繁星點點。
于撲滿推開房門,從于家海的房間裏出來。夜晚的老骥谷裏靜悄悄的,風也不大,卻依舊十分寒冷。于撲滿緊了緊老羊皮襖,邁着穩重的步子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翌日一早,水銀山繼續開工挖礦了。對于水銀山的歸屬,各方一直糾纏不清。不過它近幾十年來一直處于楊家的控制之下,目前它則正式屬于楊家土司楊羨達了。
楊羨敏作爲次子,原也清楚土司之位不會屬于他,所以隻想多撈一些财富。但是楊羨達作爲土司,豈肯把家族中最富庶的地方讓給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在楊羨達接受敕命,正式成爲土司之後,他終于不顧繼母顔面,将水銀山悍然奪在自己手中,兄弟二人的争端因此變得驟然激烈起來。
爲了防止二弟派人鬧事,楊羨達組織了一支百餘人的護礦隊,分成四隊,每日巡戈于山頭四處。這時一支護礦隊正在山頭上巡邏,忽然看見十幾個穿着獸皮、提着獵弓、獵叉的漢子沿着山脊跑過來。
護礦隊的一個頭目馬上大聲喝道:“站住!你們是幹什麽的,前邊是我們楊家的地盤了,不得擅入。”
那十幾個獵戶打扮的人站住腳步,遠遠地對他大聲叫道:“我們有兩個兄弟追着一頭雲豹上了山,你們看到了嗎?”
“啥?雲豹?你們開什麽玩笑,我們什麽都沒看見!去去去,别來搗亂!”
護礦隊的人聽的莫名其妙,其中有人大聲嘲笑道:“我說你們還沒睡醒吧?要是一隻小貓小狗上了山,我們或許不會看到。一隻雲豹再加兩個大活人,我們能讓他上山?”
獵戶們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一番,公推一人走過來,滿面狐疑地道:“你們别胡扯!我們明明看到那兩個兄弟追着雲豹奔這邊來了,除了這座山頭,他們還能去哪兒,我們要上山找一找!”
護礦隊的人把刀一橫,喝道:“放屁!借你個膽子,這是我們楊家的礦山,你想搜就搜?”
那人怒道:“不讓搜?你莫不是心虛了吧,是不是我們兄弟就在山上?”
一見雙方發生争吵,其他獵戶也跑過來,其中一人氣咻咻地道:“雲豹的皮可值不少錢,大哥,别是他們見财起意,害了咱們弟兄,搶了那頭雲豹吧?”
“不錯!大有可能!咱們上山搜!”
“你們敢,你們格家寨還反了天了,到我們楊家來撒野!”
雙方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巡邏到此的這支護礦隊不過二十人上下,人數比對方并不占多少優勢。不過他們這裏一動手,山上警哨立即敲起了銅鑼,其他幾路援兵迅速趕了來。
那些獵戶寡不敵衆,被他們打得落荒而逃,護礦隊的人罵罵咧咧地追趕了一路,眼看他們兔子一般逃得不見蹤影,這才悻悻地返回山上。
各部落之間動辄就會有沖突,小打小鬧的事情早已成了家常便飯,所以護礦隊的壯丁回到山上後,并未把這當回事兒,但是吃午飯的時候,他們終于意識到這一次不同了。
漫山遍野的老骥谷勇士沿着山脊及兩側山腰向水銀山猛撲過來,山上再次敲起了銅鑼,但這次敲鑼已無濟于事。當護礦隊的人丢下飯碗,爬上山坡,眼見沸沸揚揚的老骥谷人馬,他們立即做出了最明智最正确也最迅速的反應: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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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去奪回水銀山?”
楊羨敏聽說曹瑞希趕來自己的山寨,本來還很高興,可是當他興沖沖地迎出山寨,見曹瑞希帶了大票人馬趕來,就已有點發懵,再一聽他說明來意,就更暈了。
楊羨敏當初有果基家做靠山,大哥楊羨達則有展家做後台,兩兄弟正好分庭抗禮。後來果基家要和展家聯姻,就等于抛棄了楊羨敏,雖然聯姻沒有成功,可是楊羨敏和果基家的關系卻也不複從前了。
這種情況下,爲了能有外力的支持,以便抗衡長兄,楊羨敏不得不硬着頭皮投靠了曹瑞希。
曹瑞希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太過貪婪,不隻貪婪,吃相也太難看,所以大家對他一向敬而遠之,楊羨敏也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投靠他。
貴州八大金剛裏面,石阡府就占了三家:曹家、童家和展家。越是封閉的地方,地方勢力的控制力就越強。貴州地區相對于其它地方相對閉塞,所以朝廷的影響也遠不及地方,而石阡府内外交通全憑水路,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就更加封閉了。
因此,才出現了石阡一地既有三大金剛的結果。不過随着時代的發展,别的地方已經不再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純小農經濟,你這裏依舊閉塞落後,經濟實力必然漸漸拉開差距。
其實現在實力不在這三家之下甚至小有超過的其他土司也并非沒有,但這個排名是經過數百年的評估才确定下來的,除非這八大金剛中有哪一家徹底沒落,否則别人是很難取代的。
這種情況,就如現在的田家實際上已經不配名列四大天王,但是憑着田家雄厚的曆史底蘊,卻依舊能名列其中。又如銅仁府的于家和張家,大緻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曹瑞希并不滿足于曹家現有的地位,他想爬得更高。如今有了播州楊家的支持,使他的野心進一步膨脹起來。趙文遠離開之後,他用了幾天時間接待完最後一批賀客,便集結人馬,親自趕到了楊羨敏的領地。
“既有本土司出兵助你,便馬上奪回水銀山,又有何不可?我不但要助你奪回水銀山,還會幫你罷黜楊羨達的土司之位!”
曹瑞希進了楊羨敏的山寨,在廳中坐下,立即又抛出一顆“炸彈”:楊羨達謀奪胞弟财産,不配爲一方土司。身爲石阡司長官,曹某理應爲你主持公道!奪回水銀山之後,我會召集童家、展家,以及你楊家衆土司,合議罷黜楊羨達的土司之位。”
楊羨敏又被鎮住了,讷讷地道:“然……然後呢?”
曹瑞希道:“然後,自然是由楊羨達的兒子來接任土司之位。他的兒子年方六歲,又是你扶起來的,到時候楊家的話事人還不是你?”
曹瑞希說到這裏若有所悟,乜了楊羨敏一眼,道:“你不會是想取而代之吧?”
楊羨敏臉兒一紅,讪讪地道:“我……我怎會如此胡思亂想。”
曹瑞希“嘿嘿”一笑,湊近了去,陰恻恻地道:“男兒大丈夫,理應有所志向。你便這麽想,又有何不可?不過,土司之位硬奪是不可以的,如果先幹掉楊羨達,扶他的兒子爲土司,過些時日,你再把這小孩子……”
曹瑞希并掌如刀,狠狠向下一切,獰笑道:“隻要手腳幹淨些,旁人縱然懷疑,卻也沒有證據。那時你大哥這一房已經絕了,隻好兄終弟及,你不做土司,誰來做土司?”
楊羨敏臉上紅光一閃,随即忐忑地道:“瑞希兄,這……可行嗎?”
曹瑞希往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地笑道:“楊賢弟,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播州楊家看你大哥早就不順眼了,他們很支持我這麽做。另外,展家很快就要和播州楊家成爲姻親,你想,整個石阡府,還有人能阻止我們嗎?”
楊羨敏大吃一驚,失聲道:“瑞希兄所言當真?”
曹瑞希道:“半字不假!”說着向他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楊羨敏聽罷膽氣大壯,拍案道:“我早受夠了他的腌臜氣!今有宗房支持,展家爲盟、曹兄鼎力相助,還有什麽好怕的!瑞希兄稍候片刻,兄弟這就去點齊兵馬,咱們奪回水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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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