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抽個機會,悄悄去探視了一番那些被俘虜的提溪司權貴,果然如格哚佬所說,并不曾虐待他們。雖說他們住的是牲口圈,身邊有牛馬羊相伴, 氣味有點難聞。
不過,山寨才剛剛建立,本來就沒有多餘的房間,就連葉小天現在所住的大屋,都是他的老丈人騰出來的,沒道理對一些前一刻還和他們打的你死我活的對手比對自己還優待吧,那得多腦殘。
既然提溪司衆權貴沒有性命之憂, 葉小天也就放了心,他派了個人下山,先去提溪司,向幸免于難的權貴家眷們及地方小吏報訊,叫他們安心,然後再去銅仁府通報,說明事件的前因後果以及現在的情形,表示自己會全力斡旋,盡力化幹戈爲玉帛。
葉小天特意找來引勾佬和格哚佬,就山寨的未來進行了一番讨論,問題是這兩位老爺子根本就沒有什麽政治訴求,也不明白自己該幹什麽、要什麽。
對葉小天的這位老丈人來說,尊者女婿讓他出山,那他就出山;誰想欺負他的部衆,他就打回去!除此之外他并不需要思考什麽,格哚佬的人生就是如此簡單!
對于引勾佬來說,要求也非常簡單:能允許他自由傳教就行。憑什麽一群裝神弄鬼的秃驢和牛鼻子就可以周遊天下, 他堂堂的蠱教長老, 偉大的、無所不能的蠱神的仆從之仆從,卻要被一介村長打回山去?太掉價了。
葉小天對這兩位胸無大志的長輩真是無奈的很,隻好撇開他們自己琢磨。其實李秋池是個很好的智囊,隻不過現在李秋池有點神神道道的,他的建議大多太不靠譜,規劃的都是十年二十年之後的美好願景,實在讓葉小天無從借鑒。
葉小天很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而且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能催化衍生出多大的效果,所以他的心态一直平穩。
可李秋池就不然了,雖然他是個很有名的狀師,可那是他科舉不得、無法踏身仕途後不得已的選擇,爲此他不無自怨自艾。
如今他就像讨了一輩子飯的乞丐,正端着破碗沿街讨飯,突然皇帝他媽找上門來,聲稱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姐姐。他是當朝國舅爺,這心态就有點失衡了。
突然被幸福砸暈了頭的李秋池,考慮的要麽是打個金飯碗繼續要飯,要麽就是錢也有了、大宅子也住上了、糧倉裏的儲備夠他吃一百年了,有點不知道每天該幹什麽了。
葉小天爲山寨的未來做了一些規劃,這才再次召來格哚佬和引勾佬,向他們說出自己的打算,正要咨詢他們意見的時候,一個穿着蠟染石榴裙的小姑娘便快樂地飄進來,像隻穿花衣的小燕子似的,叽叽喳喳地叫:“姐夫姐夫,有個姓文的老頭子,賊眉鼠眼的往咱們山寨下湊,看着就不像好人,被咱們的人給抓起來了,他說是他是跟你一起來的提溪,要見你呢。”
這小姑娘十六七歲年紀,名叫采妮,和哚妮有六七分神似,是格哚佬的侄女。自從葉小天以避免洩露消息爲理由,禁止部落中百姓動辄就稱他爲尊者之後,采妮就改稱他爲姐夫了。
“姓文的?”葉小天恍然道:“那是于家的師爺,帶他過來吧!”葉小天說完,突又想起一事,忙道:“姐夫你也暫時叫不得了,他還不知道我和部落的關系。在他面前記得叫我葉大人。”
“知道啦!”采妮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又像一隻小燕子似的飛了出去。
不一會兒,文傲被采妮和幾個武士領了進來,捆綁他的繩子已經解開,文傲揉着手腕,一見葉小天安然在座,搖頭苦笑道:“葉大人,還是你本事大啊,你上了山就是座上客。文某就被賊一般綁上來。”
采妮向他扮個鬼臉道:“誰叫你賊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活該!”
前日葉小天帶着李秋池等人偷窺提溪司長官等人情況,順口說過一句“這個賊眉鼠眼的家夥就是提溪司長官?當真人不可貌相!”被采妮聽了去,覺得這句成語形容人的長相特别生動鮮活,所以時不時就用一下。
文傲聽了她的話更是苦笑不已,想當初他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來着,如今雖說年歲大了,卻也是儒雅斯文,怎麽到了這丫頭口中,就成了“賊眉鼠眼”,這山裏姑娘的審美觀真是成問題。
葉小天含笑迎上前去,對文傲道:“文先生辛苦啦。來來來,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一位就是本寨的寨主格哚佬,這位是寨中的大巫師引勾佬,兩位,這位是文傲、文先生。”
文傲忙收斂了說笑的神情,向這兩人肅然施禮道:“格寨主,引勾大巫,學生文傲,這廂有禮了。”
格哚佬和引勾佬見葉小天對他挺客氣,倒也沒沖他摞臉子,很給面子地還了禮,緩聲道:“文先生請座!”
文傲謝了座,葉小天又道:“我比文先生早到了兩日,已經向格哚佬寨主和引勾佬大巫師詳細詢問了他們與提溪司發生沖突的經過。提溪司長官及一衆權貴雖被抓上山來,卻也不曾受過虐待。”
文傲欣然道:“這就好,這就好!以和爲貴,以和爲貴嘛,這樣就有得談了。”
葉小天道:“格哚佬寨主,引勾佬大巫,這位文先生是銅仁于監州的幕僚,甚受器重。我先前就已說過,張知府有意出兵讨伐,以彰聲威,而于監州卻認爲該以和爲貴。
這一次,也是于監州頂住了張知府出兵的主張,這才委派文先生與本官同來,希望能夠化幹戈爲玉帛,以商談的方式解決雙方的争端,避免無謂的戰争,造成雙方大量死傷。”
格哚佬和引勾佬聽了,對文傲愈發和善,文傲趁機道:“文某行前,監州大人曾再三囑咐,叫我和貴寨好好溝通。因我銅仁于家在提溪有一支房,和貴寨近在咫尺,而且于家這一支的土司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孤兒寡母,驟逢戰亂,難免徬徨不安,所以文某先去于家寨一趟,略示安撫,遲至今日方到山上。”
格哚佬眨巴着眼睛聽他說完了,就按葉小天剛才和他說的辦法,粗聲大氣地道:“我們原本是住在山裏不假,可我們也沒向任何人保證過永世不出山吧?如今偉大的蠱神傳下神谕,命令我部出山,所以我們出來了!
可那提溪張家太也目中無人,屢次三番挑釁我們,還真當我們怕了他不成?我實話對你說,現如今我的寨子裏至少有兩萬勇士,便是一路殺去銅仁府也不在話下!”
格哚佬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若是我真想揮軍北向,有誰能擋得住我!不過,我格哚佬可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們的要求很簡單:我們要出山,現在我們已經在這兒紮根了,誰也别想趕我們走。
還有啊,我看那山下人家,有許多不以狩獵爲生,耕織種地也挺安逸的,所以想把寨子裏一些家中沒有壯勞力的人家也安排去種地,可是我們沒有地啊,光靠開荒也濟不了一時之急。你們想平息紛争,那最好不過,叫那知府老爺分我們一塊地,這就是我們的條件。”
文傲暗暗松了口氣,心道:“不出我所料,他們果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不過,既然他們肯商請劃割領地,可見這葉小天也不是狂妄無知之輩,這倒是可以合作、利用了。”
文傲上山時曾暗中觀察,這寨中勇士按他估計大概在兩萬人上下,如此看來格哚佬實誠的很,一點都沒摻假。若是換做其他地方,出兵兩萬能說成十萬,出兵十萬就成了六十萬,向來虛虛實實,怎肯以實相告。
由此一來,文傲對格哚佬提出的條件,便也相信了他的誠意。之前他在于家寨和掌印夫人商議時就曾說過,既然格哚佬的山寨打了勝仗,想要點彩頭是必然的。這些人能要什麽?目前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土地。
對于家來說,提溪司最大的地盤屬于張家,就算于家也要分出去一部分領土,相比張家付出的也不算多,而因此一來,提溪就多了一股強大勢力,可以牽制張家,避免于家被張家繼續蠶食。
掌印夫人已經同意了他的意見,因此文傲便道:“自古以來,但凡有外邦部落歸附,朝廷莫不倒履歡迎,并爲他們妥善安置遷居之地。山中部落比起外邦部落那可要親近多了,你們本來就是大明子民,隻是世居山中罷了。
有鑒于此,文某以爲,你們出山,肯答應造冊登記,納入官府管轄,官府就應該盡到父母官的責任,妥善爲你等安置定居之地。這也是我們于監州的意思,此番文某去提溪于家時,提溪于家的掌印夫人和小土司很贊同。
所以,我們于家是願意與貴寨建立睦鄰關系的,并且支持你們的要求。如果有于家的支持,相信知府大人也不會輕易拒絕你們的要求。不如格寨主與提溪于土司見上一面如何?合則兩利啊。”
葉小天心道:“于家爲了對付張家,真是不遺餘力了!”
格哚佬哪有什麽主意,一聽他這麽說,馬上轉眼去看女婿,葉小天急忙轉開目光,低頭咳嗽一聲。格哚佬見他“點頭”,便對文傲道:“成!不過……他還是個小孩子,和一個小孩子有什麽好談的?”
文傲假裝沒看見他向葉小天的請示,笑吟吟地回答道:“于土司年紀雖然小,可還有掌印夫人替他做主,而且不管怎麽說,有些大事,總要由土司出面才有效力!”
格哚佬撓了撓頭,勉爲其難地道:“這樣啊,那也成!你叫那個小家夥來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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