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陳嫣然是很用心的在準備今天的這頓晚餐——無論是從豐盛程度、菜肴的花色以及其精緻的樣式,都可以看出這位慧質蘭心的美女是爲了這頓飯花了大心思的。
衆人先是對陳嫣然的廚藝大贊了一番,正要落座大快朵頤,邵波卻忽然想起了些什麽,拉着楊洋就跑了出去,半晌回來以後,大家才知道,原來兩人去買酒去了。
酒精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尤其對男人來說,也許相交百日還不足以互相傾心,但共醉一場,卻可變成生死之交。
楊洋不勝酒力,一瓶啤酒還不到就已經上臉了,舌頭也大了起來,鄭宇的酒量到還可以,跟林飛揚三人飚了起來,不過喝到現在,兩箱半啤酒下肚,也都到時候了。
“我……說……鄭、鄭宇。”原本迷迷糊糊的楊洋忽然像來了精神一樣,擡起頭,醉眼迷離的看着鄭宇道,“我……問你個事呗。”
“什麽?”鄭宇雖然有些頭暈,但還算清醒,聞言看向楊洋,問道。
“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楊洋大着舌頭道,“你總說你幫杜……銳鋒是因爲欠他個人情,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說,”林飛揚端着酒杯笑道,“你是不是考慮先找一熨鬥把你那舌頭熨熨再說話,我聽着都費勁。”
“讨……厭”楊洋白了林飛揚一眼,随意揮了下手,道,“我問正事呢。”
轉而又向鄭宇道:“如、如……果不……方便說得話,就當我沒問。”
“沒什麽不方便說的。”
鄭宇将面前的半杯啤酒一飲而盡,也許是酒精的神作書吧用,摘掉了鄭宇常年挂在嘴巴上的那把鎖,打開了他塵封多年的話匣子。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很小的時候,鄭淵合,就是我那混蛋父親,就不要我和我媽了,跟着個臭女人跑去了法國,我從小是我媽一個人帶大的,我媽當年是跟着鄭淵合從農村出來的,沒文化,沒閱曆,一直在家做家庭婦女,鄭淵合走了以後,我媽爲了養家,養我,出去找工神作書吧,可是誰要啊?沒辦法,爲了供我上學,我媽什麽事情都做過,給人當過保姆,揀過破爛,收過廢品,那時候我就發誓,我将來一定要好好學習,我要考大學,考研究生考博士,出來找最好最好的工神作書吧,賺最多最多錢,好好伺候我媽。”
說到這裏,鄭宇深深的吸了口氣,雙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面頰:
“後來上了高中,而且考上的是齊北最好的芙遠高中,我當時特高興,我媽也特高興,拿出一百塊錢來請我下館子吃了頓好的,還告訴我要好好學習,學習好了将來才有出路,不能像她似的,沒文化沒閱曆,現在混不下去。”
鄭宇的樣子漸漸變得喃喃了起來,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的唱獨角戲,他不管有沒有聽衆,隻是想把這些憋在心裏很久的話徹底的宣洩出來。
“到了高二,有一天我放學回家,一進門,就看見媽媽暈倒在地上,我背着媽媽去了醫院,後來大夫跟我說,媽媽因爲操勞過度,飲食沒規律等原因,得了癌症,胃癌,晚期!大夫說如果要治,動手術的話,怎麽也得花個十幾萬,可是我哪來的這麽多錢?我連住院的那幾千塊錢都是砸鍋賣鐵東拼西湊才弄出來的。”
“後來聽班裏幾個小痞子說,他們在外面幫人打架,人家會給出場費,爲了弄點錢,我也跟着去了,我從小就總跟那些欺負我的孩子打架,從來不怕打架,在外面也一樣,漸漸我打架就出了名,再後來,有一天杜銳鋒找到我說,他聽說了我的事情,可以借給我五萬塊錢,但是在我把這些錢還清之前,我要一直當他的小弟,做他的打手。正好當時我交的住院費押金也用光了,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從那以後我基本上就淪爲了杜銳鋒的走狗,什麽學校老大,也基本上是他給我捧出來的。哼”
鄭宇說到這,輕輕“哼”了一聲,透出一些自嘲與不屑,但忽然面色又沉寂了下來,雙手使勁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我從小到大沒見過這麽多錢,五萬塊錢!當我捧着這五萬塊錢興高采烈的跑到醫院的時候,那大夫卻告訴我來晚了,就這麽一會功夫,我媽居然就死了,不治身亡了,哈哈!啊——嗚嗚……”
鄭宇說到這裏,忽然旁若無人大哭了起來,哭得聲嘶力竭,聲音中透着悔恨、寂寥、以及深深的眷戀與不舍。
一屋子人,都被鄭宇哭得一陣心酸,陳嫣然甚至都跟着也悄悄抹起了眼淚。
“唉!”
林飛揚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鄭宇身邊坐下,拍了拍鄭宇的肩膀,他能體會到鄭宇的心情,那種失去了親人卻要在人前硬撐的心情,甚至林飛揚現在都有些羨慕鄭宇,他也好想能有機會一次哭個痛快。
此時楊洋的酒也好象一下醒了一半,連忙抽出幾張紙巾遞到鄭宇面前,有些誠惶誠恐的說道:“對不起,我不該亂問的。”
“啊——”
鄭宇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情緒,接過楊洋遞來的面巾紙,擦了擦眼淚,又擦了擦鼻子,聲音有些嘶啞的說:“沒關系,都過去的事情,說出來好受多了。”
頓了頓,鄭宇又道:“讓大家見笑了。”
“這沒什麽可笑的。”林飛揚又拍了拍鄭宇的肩膀道,“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那種失去親人的滋味,我的父母也都不在了,一場空難之後,我就變成孤兒了。”
說到這裏,林飛揚舉起手中的酒杯就要往嘴裏倒,卻被鄭宇一把拉住,林飛揚有些疑惑的看向鄭宇,卻見他也舉起了手中的杯子,跟林飛揚碰了一下:
“爲了我們現在都是孤兒,幹!”
“幹!”
林飛揚大吼了一聲,狠狠的将一滿杯啤酒灌進了自己嘴裏。
沉默了好半晌,陳嫣然忽然問道:
“那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問我?”鄭宇微微擡起了有些迷離的雙眼,打量了陳嫣然一番後問道。
“恩。”陳嫣然點了點頭道,“還打算就這麽繼續混下去麽?”
“不然還能怎麽辦?”鄭宇的口氣有些自暴自棄。
“我比你早一界,你入學的時候就聽他們說過你。”陳嫣然道,“你是以齊北近十年來最高的中考成績考進的芙遠中學,後來你堕落了,很多老師都爲你惋惜。”
“哼。”鄭宇自嘲般的哼了一聲,“過去的事情了,再說那又有什麽用。”
“話不能這麽說。”陳嫣然道,“你自己剛才不也說麽,将來還想考大學考研究生,考博士,你又這麽好的基礎,就這麽堕落下去,你自己甘心嗎?現在杜銳鋒也畢業了,學校那些不良少年……總之,我覺得,你再這麽天天打架混日子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爲什麽不考慮考慮重拾課本,好好學習呢?隻有這樣你将來才有出路啊!”
“嫣然說得對!”林飛揚道,“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正好趁着今天的機會,跟學校那些人斷了來往,從新再來過。”
“說得輕巧啊。”鄭宇道,“先不說落了整整一年的課,就算我努力能趕上,不跟着出去打架,不正那點出場費,我靠什麽吃飯?”
“那一次百八十塊錢的夠幹什麽?再說那是長遠之計嗎!”林飛揚道,“隻要你肯努力,肯重頭再來,從今天開始,有我林飛揚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以後的花消,隻要我還承擔的起,就都由我包了。”
林飛揚的話讓鄭宇愣了好一陣,心中有些感動,但仍舊問道:“你爲什麽這麽做?”
“因爲我拿你當兄弟看。”
林飛揚的語氣中透着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