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特,你怎麽樣?”在查看過被弗萊特意外殺死的另一名傭兵後,“老好人”才走上前詢問他的情況。
“古、古德曼?我就知道你、你會回來,嘔……”弗萊特腦袋的暈眩這會才緩過一點來,爬起身來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直喘,剛才他太陽穴、後腦附近也挨了好幾下,大腦受到震蕩後的他一個勁想吐,隻是因爲先前那“糞車味”的腰子,肚子裏早就已經空了,這時隻嘔出幾口胃裏酸水。
來到卡拉迪亞這個陌生的生存環境後,弗萊特因爲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也沒找到他擅長的東西,所以一直都把姿态放得很低,對給他留下武力值極高印象的“老好人”信任到近乎盲目,他并未覺得到對方先前的“突圍”有什麽不妥,甚至還覺得那是對方早就計劃好的。
“讓我緩緩,有水嗎?”“老好人”向弗萊特遞出手,想拉他起來,但他無力的蔫着腦袋,一動便頭暈惡心。
“第一次殺人?歇一歇,過上幾天就全忘了。”“老好人”以過來人的口氣安慰着弗萊特。
“殺人?我?”弗萊特有些目瞪口呆,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但并未擡起感覺如有千斤之重的腦袋,他在仔細回想了剛才的情形後,才想起那個奇怪的“塑料盒碎裂聲”。
“那人不是你殺的嗎?”弗萊特的反應讓“老好人”有些拿不準了,難道是那個壯漢幫的忙?
“可能是吧,反正我那會什麽都看不清,現在眼前都還天旋地轉的。”幾句話的工夫卻疏洩了不少壓力,弗萊特感覺好過不少,與同伴的閑聊讓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暫時将剛才差點死掉的情形放到了一邊。他勉強發力單膝立起,腦袋卻又是一陣暈眩,差點趴倒在地上,多虧“老好人”一直留意着,一把拽住他的肩膀。
“啊、疼!”這幾下動作牽動了弗萊特左肋下的傷口,他這才想起來剛才貌似挨了一劍。
“噗、嘶——”“老好人”看到弗萊特擡起的臉,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對面那張臉上一片青腫,眼睛僅剩下條縫。但他很快發現弗萊特衣服左肋處的大口子,鮮血将周圍全浸透了,仍在不斷滲出,混合了衣服上沾染的泥水後一起滑落。
在“老好人”擲劍救下弗萊特時,恰好壯漢那邊也結束了打鬥,被小傑克一家纏住的兩個傭兵毫無懸念的成了俘虜,算上先前他突圍時打倒的那個,一共三個活口。作爲事主的這一家,除了約瑟夫臉上的一點輕傷,婕西、珍妮婆媳分别扭了手腕、腳踝外,再沒受到其他傷害,反倒是弗萊特這個被牽扯進來的食客傷得最重。
“我的同伴受傷了,他需要熱水和幹淨的布來處理傷處。”“老好人”忽然有些傷感,以他多年行伍的經驗判斷,弗萊特的傷口沾染了污泥和髒水,很可能會感染、潰爛,弗萊特能否挺過去?
“老好人”來到禅達還是因爲放不下已敗落的族名,他想要複興家族,于是來到禅達尋找并學習老阿拉西斯伯爵白手起家的方法,可最終他所了解到的事實真相卻令他失望透頂進而頹廢度日。是眼前的這個外鄉人和其他三個同伴讓他醒悟過來,可在剛才他卻再次第一時間選擇丢下同伴獨自逃跑,若非那壯漢實力驚人逆轉了局面,他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這一點他自己心知肚明,所以良心上的煎熬讓他很不好受。
“珍妮,按他吩咐的做。約瑟夫,你跟約翰一起去報信,别去找負責外城區的凱索,去城門找治安官的手下,死了這麽多人肯定瞞混不過去。‘大個’,幫個忙,把弗萊特擡到店裏去。”婕西揉着手腕井井有條的吩咐道,并沒因爲剛才的遭遇亂了方寸,之前她不是叫弗萊特外鄉人就是那個誰,但這會卻叫得出名字。
那三個俘虜被約瑟夫反綁四肢,如同待宰的羊一樣被半吊在洗剖的木架子上,嘴也被堵上了,顯然他是恨極了這些威脅到家人安全的劫匪,一點情面都沒留。被婕西叫作“大個”的壯漢搬了條凳子和小傑克坐在一旁看守,小傑克摟着壯漢的脖子在說着什麽,爲他剛才吓得哭鼻子的事找借口,一副大哥的模樣,那壯漢小雞啄米似的不時點頭,倒真像是在個聽話的小弟。“老好人”替換了珍妮在廚帳裏看火燒水,簡易坑竈上坐着個半滿的寬口陶罐,婕西、珍妮婆媳則忙着爲弗萊特清洗那能夠看到肋骨的傷口。
“你們有烈酒嗎?沒有?還是我自己來吧。”弗萊特疼得呲牙咧嘴,卻一刻不肯消停,兩個婦人雖然洗了手才爲他處理傷口,可在他看來,這才哪跟哪啊?連點像樣的消毒手段都沒有,别越幫越忙,隻是他沒好直接說出來,畢竟對方也是好意。
“老實點,我保證你不會有事,這麽啰嗦做什麽?要不要先把炖菜錢付了?”婕西被弗萊特絮叨的煩了,瞪着他說道。
“這是什麽味?剝這麽多大蒜做什麽?要請我吃羊肉嗎?對啊,那些傭兵訂下的羊肉呢?快給我來點,反正他們是吃不成了。噢,還是算了,别又是那羊腰子味道。”弗萊特腦袋上頂着幾個大包,眉骨、鼻梁、顴骨、嘴唇全都腫得吓人,但還好牙齒全在,算是萬幸了。他這會嘴上之所以不停的說話,是因爲他在看到左肋側的傷口後實在吓得不輕,冷汗順着脖頸直流,要是運氣稍差一點,他這會恐怕就不是坐在這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聽到弗萊特重新提起羊腰子,婕西顯然是惱了,但礙着弗萊特是因爲他們一家才受傷的份上,沒有再多說。
婕西拿出針線,針在火上燎過後和線一起放在兒媳珍妮搗好的蒜汁裏浸泡,然後才給弗萊特邊洗邊縫合,那感覺就倆字,刺激。雖然疼得不行,弗萊特卻咬牙忍着,剛受傷那會他保命要緊哪裏顧得上疼,之後傷口附近的組織在大量失血後,痛覺其實已沒那麽敏感,可兌了鹽的溫水再加進蒜汁後的效果卻讓他“********”。他雖然對婕西的做法感到意外,但也隻得認了,小時候感冒拉肚,沒少烤大蒜吃,加上穿越前又經曆了“蒜你狠”,他知道大蒜有殺菌的作用。縫合好傷口,婕西又讓珍妮拿來蜂蜜,仔細的薄薄塗抹在傷口上,等到稍幹之後又塗了兩次。
眼見弗萊特還有心思說笑,又看過婕西處置傷口的手段後,“老好人”一直凝重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老好人”不知道的是,弗萊特身上的大汗淋漓,并不完全是因爲傷口受刺激疼痛難忍,也有因爲後怕而出的冷汗,況且他連雞都沒殺過,第一次殺人又怎麽可能面不改色?他臉上的傷勢遮掩了面色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的性格本就孤僻,此時潛意識裏正在進行自我保護,有意識的回避殺人這件事,甚至可以說是抹去。所以當他看到小傑克那舉止怪異的大朋友時,才會升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因爲那如同是在“照鏡子”,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一些性格特征。
“裏面有人在嗎?”店外突然響起的聲音聽來十分穩健,可讓弗萊特感到奇怪的是,這是個女人的聲音,雖然這使店内衆人驟然提起的戒備之心很快又放松下來,但一個女人這麽晚來這做什麽?
“我這裏有兩個壞消息。第一個是你們惹了大麻煩,這夥傭兵的雇主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另一個是治安官正親自趕來過問這件事,殺人的那幾個是跑不掉了。想要性命無憂的話來城裏的蘇克酒館。”沒等裏面的人回應,或者說是想好怎麽回應,那個女人再度發話,語速明顯有所加快,似乎是要急着離開。
“還有,德朗頓,你師父可又欠我個人情。”停頓了有一會後,她的聲音才又響起,但位置卻有所變化,明顯是離開後又折返了回來,隻是外面的地面滿是泥濘,她除了開口說話外,無論來去一丁點響動都沒發出,像隻貓似的。
婕西的羊肉鋪子放在現代,等同于一家私房菜小館,雖然臨近夜市末尾,但畢竟是發生了一場十來人的打鬥,持續時間不長,動靜卻不算小。可周圍鋪子的商販都各自閉門不出,要知道這可是在猶太人聚集的經營區域,先前因小傑克受制于人,這一家人才沒敢呼救。可之後約瑟夫讓小傑克逃跑時的呼喊傳出後到現在,除了剛才那個來通氣的女人外,連個來問一聲的人都沒有。這種情形不免讓婕西心寒,關鍵時候所謂的同胞連弗萊特這個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外鄉人都不如,雖然他隻是被動的給牽扯進來,但多少也算是幫了忙,何況還差點沒命,順水人情也是情啊。
單憑禅達治安官哈瑞克那能止小兒夜啼的兇惡長相,以及單純從字面上對治安官頭銜的理解,不明内情的人很容易把他當成個大老粗,一個負責禅達境内治安的巡捕或警長。可如果僅憑這些表象來定義,那可就失之偏頗了,因爲他一年中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官邸中處理政務,是個實實在在的文官。維持禅達的治安秩序是他的職責之一,卻不是最主要的,他在禅達議會中位居首席,禅達所有軍政要事的相關決定全都繞不開他,甚至與北地統領、王室乃至北地諸侯之間的聯絡往來也是他在打理。相比隻控制着岑達爾私軍和内城中的禅達城堡,坐享城鎮稅賦份額的禅達伯爵阿拉西斯二世,由老伯爵親自任命的他才是禅達如今實質上的執政者。
禅達作爲商業繁榮的城鎮,平民哪怕沒有土地耕種,城裏城外也能找到大把的工作機會,但周邊因此聚集的不法之徒也着實不少。再加sh寇、水患、領主私戰造成的流民,死人的事時常會有,派個手下跑一趟就行,但城下集市發生鬥毆才是哈瑞克關注的重點。商稅是禅達稅收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在當前北方局面每況愈下之時,任何可能對禅達商業産生影響的事他都不敢疏忽,禅達看似富裕的财政收入近些年來卻逐漸變得蕭條,何況還牽扯到了猶太人。作爲态度一向中立的自由貿易城邦,新、舊資産階級之間的沖突近些年在禅達頻頻發生,他在議會中面對雙方議員無休止的争執不勝其煩,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進行調解,遠沒有他當年比武場上快意厮殺時那般痛快。
哈瑞克帶人趕到後,并未耽擱太久便帶走了與事的所有活人、死屍,小傑克一家在其手下警衛的幫助下,連羊肉鋪子也一起收拾裝車,前往治安官官邸。隻是到了地方後,不同人等的待遇也大不一樣,小傑克一家暫時住進官邸别院并不限制自由。哈瑞克尚未确認事情起因,以爲是有人故意雇人挑起種族沖突,才以此安排來保護這家人。而三個被抓的傭兵直接下獄拷問自不必言,有份殺人的怪異壯漢德朗頓、“老好人”和弗萊特,則在被盤問一通之後暫時關押等待下次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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