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大軍前鋒的“狂信徒”們,既有赫爾曼這樣被排擠出大隊的“獨行俠”,也有被大團夥抛棄的弱勢小群體,更有一些敢于在刀光劍影間冒險的野心勃勃者。他們作爲十字軍的前導,雖然難免先于大部人馬接敵厮殺,但也意味着每新到一地,作爲“問路石”的他們總是能夠搶先一步進行劫掠,往往所獲頗豐,至于能否守住到手的收獲,就各憑本事了。
作爲古老貴族家庭中的幼子,赫爾曼所受的約束比起他那需要繼承家業的長兄要少得多,而且備受父母和哥哥姐姐的關愛,可這并不意味着他能擺脫那些嚴格的等級制度,因爲就連一家人吃飯時,座次都有着嚴格的規定。身爲次子的他隻能遠離首位坐在屬于次子的位置,因爲沒有繼承權,按照軍事貴族的傳統,他的人生道路也沒有太多的選擇餘地,隻能習武從戎直至成年後給繼承了家業的兄長打工。
可令人意外的是,出身于這樣規矩森嚴家庭的赫爾曼卻叛逆的選擇了離家出走,獨自闖蕩江湖,這當然與他當時的年輕氣盛有關,可他并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赫爾曼之所以參加十字軍,是将之當作實現目标(獲取土地、财富、頭銜)的途徑,而不是因爲他的信仰有多麽狂熱,可一個少年人的心智遠沒達到堅定的程度,當他每天都活在屠殺與被屠殺的場景中,無時無刻耳旁都伴随着口号、哀求、慘嚎,眼前則是一幕幕血與火交織出的人間煉獄,他的信仰崩塌了,無論是對基督的,還是關于騎士理想的,他的内心都陷入了動搖瀕臨崩潰,他想到了當逃兵,回到有父兄保護、親朋關愛的家裏去。
先前在童軍營地裏的赫爾曼,有“啞巴”這樣的軍中仆從負責食宿,這讓離家不久後便加入十字軍的他尚未體會到在世間獨自闖蕩的艱難險阻,而被“發配”至“狂信徒”中的幾個月,讓他實際明白了他此前的理想是多麽的不切實際。因爲就連他所在這支隊伍中的苦修士,嘴上雖然說的大義凜然,但劫掠村莊時卻奮勇争先,分配戰利品時更是锱铢必較。因爲這些牧羊人之所以選擇加入聖戰,全因出身低微或者家族沒落,隻能打着基督的名義前往聖地,在發财的同時獲取聲望,然後回鄉用劫掠所得賄賂上級以謀個肥差。
古老貴族家庭出身賦予了赫爾曼良好的教育,而他本身又隻是一時沉迷于對建功立業的幻想,時刻處在生與死的抉擇中的境地讓他的心境迅速發生變化,勢單力薄的他沒有抗衡大勢的資本,認清處境後的他隻得随波逐流的在軍中混日子,保存自身性命的同時也等待着逃跑的時機。當然,以十字軍中那混亂的組織,赫爾曼随時都可以開小差,可脫離十字軍後單憑他一個人絕對無法安全返鄉。
在爲十字軍大部投石問路的前導部隊中,并不缺少與赫爾曼有相同想法的人,而爲了達到目的,他們在進軍聖地的沿途劫掠中,異教徒和基督徒、士兵和平民、男女老幼、芮爾典人和薩蘭德人,全都是一個下場,殺、殺、殺。他們自己都要靠劫掠來的補給維生,哪有多餘的糧食供給俘虜,還是直接殺掉更省事,最好的情形便是将俘虜留給奴隸商人,可這樣的機會并不多,不是每個奴隸商人都有膽子跟這些搶紅了眼的暴徒做生意,而且随着十字軍深入薩蘭德人領地,轉運奴隸的成本也讓他們覺得得不償失。
總之不殺不搶,他們就活不下去,在自己死還是别人死的選擇題中,答案一目了然。沒人會在乎你姓甚名誰或出身如何,想要吃香喝辣,隻管自己動手,搶薩蘭德人,搶同伴……赫爾曼雖然内心裏深深的厭惡這些暴徒和他們的作爲,但爲了活下去卻也隻能逼迫自己做與他們相同的事情,以取得他們的認同,爲了活着淪落到如此境地,誰也不比誰更高尚。爲了生存所需,勢單力孤的赫爾曼沒有從這些暴徒手裏去搶現成兒的能耐,就隻好加入他們。一路上來到聖城下并活下來的這些人,沒有哪個仍是爲了信仰而參加聖戰,大家都在等待時機脫離十字軍大部隊,好帶着劫掠得來的戰利品全身而還,赫爾曼需要依靠這些人,至少在回鄉前還需要和他們抱團。
聖城衛耶哈薄弱的守衛力量讓各部十字軍的首領欣喜若狂,于是這幫信心膨脹的烏合之衆繼續南下,去搶劫沿海一帶的薩蘭德人港口城市,但卻沒能取得設想中的戰果,反而處處碰釘子“損兵折将”,及至赫爾曼所在的先頭部隊在卡拉夫堡吃了敗仗,他等待已久的逃離機會終于來臨。因爲對薩蘭德軍隊動向的不明,或者說缺乏統一指揮的這支十字軍根本沒人注意這點,反正吃敗仗并不可怕,隻要比其他“友軍”逃的快就行了。卡拉夫堡的薩蘭德守軍突然出城反擊,使打着“狂信徒”稱号的這群四散于卡拉夫堡附近鄉村搶掠的烏合之衆,如同炸窩一般四處亂竄,若不是守軍兵力不足,沒敢過度分散追擊,這支一觸即潰的“軍隊”恐怕沒多少人能逃得掉。
受過正規軍事教育的赫爾曼從卡拉夫堡守軍敢于反擊,卻又沒有大肆追索的舉動中猜測出一些信息,一是卡拉夫堡的确兵力不足,二則是薩蘭德人的援軍要到了。這次潰散使得這支炮灰部隊的組織更加散亂,赫爾曼彙合了幾個逃散的人,将關于薩蘭德人援軍的猜測告訴了他們,無需他多勸,這些人經卡拉夫堡守軍這麽一吓,心内已經萌生去意,對于結夥逃離是一拍即合。
随後因爲庫吉特人的入侵,這支成員大多數都是無地貴族和流民的十字軍,在聖地的作戰沒能得到來自芮爾典王國的後續支持。這些人本就窮的叮當響,後勤補給全靠沿途劫掠,哪裏有村鎮聚落,便向哪裏開拔,既沒有預定的行軍路線,也沒有統一的組織。除了憑着初期劫掠平民所建立起來的那股子氣勢和薩蘭德人的不重視,數十部團夥聚集起來聯合攻陷了守衛薄弱的衛耶哈及周邊一些城鎮,随後便再無進展,更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再度分裂,被集結趕來的薩蘭德軍隊陸續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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