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病也不是裝的,僞裝的病容怎麽可能瞞過狡詐的阿爾芒多伯爵?爲了活命和自由,法爾塞弗也是豁出去了,整晚都在房間裏光着膀子,從頭到腳淋上涼水,由瑪蒂爾達則在一旁扇風,人爲造病,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兩人吹熄了燈燭,黑燈瞎火的,阿爾芒多派來監視的仆人難以從牆壁上的類似貓眼的小洞進行窺視,礙于尊卑,主人沒有召喚,也不好貿然進去,隻能守在門外整晚的聽瑪蒂爾達爲了掩飾而故意發出的**聲。
等到法爾塞弗病倒了,阿爾芒多得到消息派出身邊親信探視,隻看到他燒得腦門倍兒燙,臉頰通紅,嘴唇幹裂,人都在說胡話了,完全是真的感染風寒,沒有絲毫破綻。而且監視的仆人也能作證,法爾塞弗與瑪蒂爾達連續幾天都在徹夜造小人兒。這點身爲過來人的阿爾芒多并不覺得意外,嫁女除了消弭流言的目的外,也包含着美人計的意思,初識肉味的毛頭小子,不都這樣嘛。可這病的不是時候啊,領内對阿爾芒多伯爵不利的流言才稍有平息的勢頭,這時候法爾塞弗要是死了,那這些流言他就徹底坐實了。
這個年代醫療幾乎沒有,治病反而能把人治死,和殺人有什麽區别?至于衛生習慣,因人而異,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那是什麽東西?一點擦破皮小傷造成的感染,吃壞肚子,着涼,這些都有可能緻人死亡。
在證實法爾塞弗并不是裝病後,阿爾芒多急了,請醫生?還是請神父?他自己都拿不出主意,也不是拿不出,隻是他不太信任這些想方設法斂财的家夥。作爲高級貴族,阿爾芒多屬于這個時代有條件接受教育的那類人,沒少和教會打交道,見多了那些教士糊弄愚人的手段和暗地裏的嘴臉,雖然他表面上表現的虔誠無比,内心裏卻是不當回事的。
一時沒有好的應對辦法,阿爾芒多陷入了舉棋不定中。這時候輪到瑪蒂爾達出場了,她再次向父親建議,封鎖法爾塞弗生病的消息,然後送法爾塞弗回瓦雷芒,就算他要死了,也不能死在艾特斯科堡。這在阿爾芒多看來,算是沒辦法的辦法了,隻得照做,否則真要是讓法爾塞弗病死在艾特斯科堡,封臣們一定會将這當作謀殺看待,進而聯合起來反對他,叛亂可不是他想要的。
着涼引發的高燒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看似兇險,但隻要得到精心照料,降下溫度并不難。瑪蒂爾達恰恰知道怎麽應對,因爲小時候高燒不退,母親徹夜不眠的給她喂水,更換敷額頭的冷手巾,她永遠記得睜開眼時看到的母親那憔悴焦急的樣子。
“醒來,快點醒過來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上帝啊,求你保佑他……母親,幫幫我……”載着法爾塞弗和瑪蒂爾達的馬車在阿爾芒多派出的騎兵的護衛下前往瓦雷芒,一路上在封閉的車廂内,爲了不颠簸到法爾塞弗,瑪蒂爾達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一邊爲打着擺子陷入混沌的他冷敷,一邊用焦急混雜着哭腔的聲調自言自語的小聲念叨,生怕被車廂外的人聽見。
不管再怎麽心智成熟,瑪蒂爾達也隻不過才16歲,見識過死亡(母親的死)并不代表她能就此對死亡視爲平常,更何況法爾塞弗的生死關乎着她的命運,兩人已經是利益相關了。着急、彷徨、茫然,瑪蒂爾達的心境不停地轉換着,最終平靜了下來。她默默的在想,也許這就是她的命運,掙紮亦是無用。事先不是早就想到了失敗的結果嗎?大不了一死而已,人事已盡,聽天由命吧。
“水……給我點水……”正當瑪蒂爾達發呆的時候,也許是母親在天國的靈魂幫了她一把,法爾塞弗有了動靜,但也僅此而已,微弱的聲音過後便又昏沉過去。
一隻手需要摟着顫栗中的法爾塞弗,一隻手需要拿水囊,哪來一雙手掰開他緊閉的牙關呢?毫不猶豫的,瑪蒂爾達嘴對嘴的将水渡給他。法爾塞弗醒來的那一瞬,讓她心中将熄的希望之火重新旺盛起來,爲了将來能夠自主命運,她豁出去了,顧不得許多了。兩人的謀劃容不得絲毫洩露,就算法爾塞弗能好起來,也要繼續裝病,好争取時間麻痹阿爾芒多,叫馬車外的人幫忙實在太過冒險。
到了瓦雷芒并不意味着安全,溫瑟蓬特家的不少封臣都已暗中投靠了阿爾芒多,爲了掩人耳目,對法爾塞弗的照料,瑪蒂爾達不敢交給他人。好在阿爾芒多也有意隐瞞法爾塞弗病重一事,禁止更多人知道實際情形,所派的監視者隻是防着外人窺探,并未防着瑪蒂爾達,甚至将其當做請示對象,她的身份畢竟是伯爵的女兒。
騎士訓練中的武術課程本該是在侍童們14歲晉升爲侍從後才開始,所以寄宿在艾特斯科堡的那些男孩們才敢在阿爾芒多伯爵出獵時明目張膽的偷懶,何況對于這些侍童伯爵才不會親自過問,除了幾個親近封臣的孩子帶在身邊,以示拉攏,其他交給手下騎士帶的基本等同于放羊了。而且即便成年後晉升爲騎士,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并敢于上戰場沖鋒陷陣的,他們還可以選擇做文官。好不容易成爲騎士老爺,爲了什麽?當然爲了享受那高人一等的待遇,誰願意輕易就戰死沙場?沒人,哦,“傻子”。法爾塞弗顯然就是男孩們公認的“傻子”,但也得益于狩獵活動中大量的運動,将他的身體鍛煉的足夠強壯,不然他也難以熬過緻命的高燒。
人是群居動物,不得已的條件下忍受孤獨也就罷了,但沒人喜歡那種感覺。并不是說一定要依賴他人,就好比一個人住在偏僻之地,但他有個鄰居,哪怕互相從不打交道,隻是時常看見,都會緩解那種孤獨,原來我不是一個人。而法爾塞弗和瑪蒂爾達,在前往瓦雷芒的一路上,可以說是經曆了相濡以沫,并從一開始隻是利益相關的盟友關系中漸漸産生了感情。法爾塞弗雖然一直燒的迷迷糊糊,但并沒完全失去意識,他知道是瑪蒂爾達一直在照顧他,不管她是出于什麽目的,沒有她,他早死在回瓦雷芒的路上了。兩人從建立簡單的信任到互相倚靠、幫助,從感激到被吸引,再發展到能夠互相托付性命,互爲對方的精神支撐。
在瓦雷芒這段時間,兩人身邊雖然也有阿爾芒多的人在監視,但卻比在艾特斯科堡要寬松了很多,而監視者也絕對想不到瑪蒂爾達早和法爾塞弗一夥了,這使得他們能夠開始下一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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