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親您是怕我威脅到年幼的兄弟,如果您不放心,我願意在法爾塞弗死後進入女修道院,但我希望能獲得家族的助力,讓我成爲院長,我甯可衣食豐足的孤獨終老,也不願遠嫁後無依無靠的死在異鄉。”
如果說這時代的人還在乎些什麽的話,那麽隻能是信仰了,因爲那可是關乎來世福報的寄托了。這來自于宗教對世人的安慰,人活着受苦受難,不要緊,死後有美好的天堂在等着你,教會對死後世界的描述成了人們在苦難中唯一的慰藉,并對此深信不疑。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别忘了交什一稅。上自帝王,下至庶民,都無比堅信天堂的存在,因爲世俗間的生活是如此的悲慘,平民時刻爲了糊口而奔波勞碌,貴族爲了守住保障衣食無憂生活的領地勾心鬥角,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老病死,一切無時不刻不在發生,說不準什麽時候自己就挂掉了。
瑪蒂爾達允諾事後發願成爲修女,似乎是打動了阿爾芒多伯爵,如同讓他吃了顆定心丸,在調查過女兒和法爾塞弗間并未有過什麽交際,并做了充分的準備後,他宣布了這樁婚事,并在第二年完成了兩人的婚禮。
“雖然你裝的很像,但我知道你并非平日裏所表現的那麽平庸,如果你不想在幾年後落得和你父親、兄長一樣的下場,那麽拿出你的本事來,接下來好好配合我,有很多事需要我們齊心協力完成。”瑪蒂爾達估摸了下跟在後面的随從的距離,确認了這個距離說話很安全,才低聲對法爾塞弗說道,但她卻沒有轉頭,仍目視前方。瑪蒂爾達想要盡快獲得法爾塞弗的信任,很多事都少不了他的配合,甚至隻能由他出面完成,隻有兩人合力,才能改變命運。
婚禮在艾特斯科堡舉行,期間兩人如同提線木偶,除了人前故作姿态,根本沒有過任何交流。可在新婚之夜,神父前來祝福婚床,點灑聖水時,各懷心思的兩人卻默契的做了場戲,在賓客面前一副我很幸福,我很滿意的樣子。直到兩人在阿爾芒多的安排下一同出遊,如此舉動自然是爲了向封臣們展示法爾塞弗一切都好,兩人并肩騎着馬漫步,負責監視的一隊随從打着旗子跟在兩人後面,生怕人們不知道兩人的身份,但爲了顯示并未限制法爾塞弗的自由,自然要和這對小夫妻保持些距離,反正隻是兩個孩子而已。
“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父女聯手布下的圈套?”法爾塞弗抓過瑪蒂爾達坐騎的缰繩,借着爲妻子控馬的這個動作觀察了下後面的随從,才接話反問道。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所處的境地,比你也好不到哪去,等到你死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再無任何價值。不妨告訴你,嫁給你是我親自向父親建議的,保證就是在你死後去當修女。”瑪蒂爾達冷冰冰的說道,父親這個詞幾乎讓她咬牙切齒。
法爾塞弗沒有立即回答,6歲時就來到艾特斯科堡的他,對瓦雷芒的封臣了解并不多,況且父兄之死已經足以說明那些人對溫瑟蓬特家的“忠誠”了,他不過是個光杆司令,根本無力翻身。
“你知道嗎?如果我不這樣做,要麽死的莫名其妙,要麽被嫁到外鄉去,還不如死了。我以爲他會看在我主動提出這個建議的份上,事後能夠改變對我的态度,至少爲我選個好點的夫家。可他還是那樣的冷漠無情,他一沉思我就知道糟了,于是我向他允諾去做修女,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根本沒有顧慮我的條件,因爲在他眼中我已經是必死之人了。大概是因爲我的提議,讓他覺得我不會安分的接受他的安排,或許我會死在你之後,又或者他幹脆省點事,讓我們死于同一起‘意外’。我早該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了,隻是在結果被證明前,我還傻傻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他會顧念父女之情。”瑪蒂爾達淡淡的說道,她已經對父親阿爾芒多伯爵絕望了。
“嫁一個平庸的女兒去籠絡盟友,還是嫁一個精明的女兒埋下禍患,他當然知道該怎樣決定,哪怕這隻是他的猜疑,他也會杜絕這種事發生,你這是自找的。”法爾塞弗有些幸災樂禍,在艾特斯科堡的這8年,阿爾芒多伯爵脾性如何?是個怎樣的人?他一清二楚。
“那麽,你是選擇繼續僞裝下去,一年或者兩年後死于‘意外’,還是和我一起反抗,前者能讓你多苟活一段時日,後者則随時都可能事敗受死。”瑪蒂爾達沒有在意法爾塞弗譏嘲的态度,她飽受創傷的内心對這種程度的嘲弄早已經免疫了。
“那還用問,當然是後者了,反正都有你陪着一起死,總好過一個人獨自上路,哈哈哈哈。”法爾塞弗回答的很迅速,從他那正處在變聲期的嗓子裏發出嘶啞難聽的笑聲,雖然他表面上故作輕松,但他握着缰繩的手臂卻在哆嗦着,連帶着他掩飾情緒的笑聲也有些顫抖,他既興奮有翻身的機會,又恐懼死亡的籠罩。
“你小點聲,我們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量。”瑪蒂爾達從法爾塞弗這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面上總算露出了些笑意,她讓法爾塞弗噤聲的嗔怪模樣,像極了一個剛嫁人的小媳婦,雖然她本來就是,但之前都不過是人前的僞裝,此時才是真情流露。
兩個同樣被父親作爲棄子的人,就這樣走到了同一陣營,爲了改變悲慘的命運而抗争。而在他們這個年齡,正值花季的兩人本該是無憂無慮,承歡雙親膝下,卻因爲各自的遭遇早早的成熟起來,在逆境中故做笑顔,這又是何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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