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兒不确定他們是否被發現了,他看向羅洛和老喬伊,希望得到答複。老喬伊沒有表示看向了羅洛,羅洛搖了搖頭,用壓低手勢示意趴好不要輕舉妄動。看來是沒被發現,周一仙兒吊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船槳破開水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透過草叢的縫隙能看見高高翹起且卷曲的船首,挂着一列盾牌的側舷,還有船中間用來挂大橫帆的桅杆,不過可能是爲了不那麽招搖,桅杆暫時放倒了。這是一艘諾德人特有的小型長船,窄而長的船身顯示它是一艘戰船,具備高速度和靈活性。這樣的結構使得它能夠逆河而上,駛入狹窄的河道和淺灣,沿河劫掠之後,尋常艦隻根本追不上。
長船靠近到襲擊地點後,兩具“屍體”居然就那麽站了起來,周一仙兒之前洗完澡離開方向的草叢後也鑽出兩個背着長弓的漢子。船尾右側的漿舵很靈活的将船頭調轉,船舷兩側也跳下一些人,下到水裏将船推到淺灘上。看到那些埋伏着的襲擊者,周一仙兒的身上吓出了一層冷汗,他能看的出這些諾德人非常善于突襲。周一仙兒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身側,小山和他差不多,也是一頭汗水,估計也是吓的夠嗆,老喬伊和羅洛卻是面不改色。周一仙兒這時才回想起他之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第二次回來時,那些黑色的鳥不見了,肯定是被假裝屍體的那些人驅趕走了。
船上陸續下來的加上埋伏的一共20多人,全是身形高大的壯漢,他們之中不少人将頭發和胡須編成粗細不一的辮子,人手一面結實的圓盾,武器有闊劍,長短斧頭,長弓,長矛。這些壯漢有三分之一的人穿戴着鐵制的鏈甲衫和日耳曼式的頭盔,有些頭盔上還嵌着牛角,其他人都沒有着甲,他們被風吹得皴裂的面龐暴露了他們的職業——海盜。
“岡定,我們沒有發現後續過來的人。”說話的是埋伏在草叢的漢子之一,聲音快兒短促。
這時一個比諾德壯漢們矮一頭多的男人從船上跳下的同時說道:“我說過了,這些不過是禅達新招募的雜兵,根本沒有經過軍事訓練,你們太過緊張了。”他的聲音有些幹澀,顯得造作,不過卡拉德語的發音不像諾德人那麽生硬,而且對禅達的事很了解,不像是諾德人。
“可有一個雜兵跑掉了。”先前說話的那個漢子不依不饒的逼問。
“放心吧,新募的雜兵根本不熟悉這裏,說不定他已經迷路了,其他三隊人這個時間都在别的地方巡邏,碼頭的那隊警衛雖然精銳,但任務是守衛碼頭,不會輕易出動的。”那個聲音幹澀的公鴨嗓男人打包票似得解釋道。
“最好如你所說的那樣,回去告訴你的主人,我們會按計劃行事,希望他也能遵守約定。”這是一個粗犷豪放的聲音,雖然說的是些陰暗的事情,但聽上去很是渾厚。
這時羅洛示意其他三人趴下不要再看了,并率先低下頭,隻是側耳傾聽。
“如您所願,岡定首領。”公鴨嗓陪笑道。
“這一帶沒人了,你就在這離開吧,自己路上仔細點。”這個聲音有些沙啞,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
“什麽?這……岡定首領?”公鴨嗓顯然沒料到這樣的結果,試圖詢問海盜首領。
“就這樣吧,我們走。”是之前那個粗豪渾厚的聲音,看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海盜首領岡定了。
“不,你們不能這樣。”海盜們沒有理會公鴨嗓的告求,在一片雜亂的聲音中上船離開了。
等到海盜們離遠了,公鴨嗓才小聲咒罵着離去。
又等了一會,河灘徹底安靜了下了。
“我們去抓住那個奸細,是他害死了我的兄弟。”小山帶着強烈的恨意壓抑着聲音說道。
“沒用的,那人隻是個負責聯絡的小喽啰。”羅洛皺着眉頭。
“相信我,他背後還有個我們所不知道的大人物,即便抓了他,交給守衛們,第二天死的一定會是我們,而他轉眼就會擺脫牢獄。”老喬伊的話就像給小山潑了一盆冷水,小山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
“那些人以爲我們是隻有12人的隊伍,而且他們提到過有一個人跑掉了。”周一仙兒不明不白的說了一句。
“你想要說什麽?”不僅老喬伊沒太明白,羅洛也疑惑的看過來,小山暫時還沒從悲傷裏緩過來。
“我們首先要找到那個幸存者,他能從那些強壯的戰士手裏逃脫,應該有着自己的長處,我們現在需要人手,而這個從海盜手下逃生的人是我們可以信任的。其次,我們肯定要回到營地,回去前需要統一口風,除了襲擊的事,禅達城内有大人物和海寇勾結的事不要提起。接下來,我們這些“吓破膽的雜兵”短時間内不會再被派出來巡邏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暗中調查那個聯絡人,最好能摸出他背後的人。如果我們做到前面的事,就能找到将這些情報和盤托出的人物了,總有人會和那個大人物的利益相沖突,不是嗎?”周一仙兒盡力的描述出自己的想法,很多地方都解釋了很多遍,确認羅洛、老喬伊、小山都聽懂後,等待着他們各自的決定。
“我不是很懂你所說的,但我明白按你說的做能報仇,我的兄弟不能白死。”小山的眼睛還有些紅,眼皮也有點腫,但眼神卻很堅定。
“你是個智者。”羅洛用食指指着額頭對周一仙兒說完,伸出手用扳手腕的姿勢和他握了一下。
“你的計劃不錯,雖然有些漏洞,但無關緊要,關鍵是有退路可走,不需要拿命去冒險,”老喬伊的話類似評價,但說的時候卻有些意味深長,然後又繼續說道,“好吧,既然我們都贊同這個辦法,那讓我們先去找到那個幸存者。”
老喬伊說完鑽出草叢跳下河沿,走向那些屍體,3人也各自跟上。
“看這個,他被人從背後射倒,一箭穿心,倒下時抱着的魚跌了出去,海盜們是從下遊沿着草叢摸過來的,然後發起突襲。”老喬伊指着一具趴着的屍體說道。
“這些我們都知道了,不是麽?他們的船剛才就藏在那片草蕩後面。”周一仙兒有些不明白老喬伊爲什麽要提這些明擺着的事情。
“他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精銳,真正的精銳,不同于禅達警衛那種表面光鮮的貨色。”羅洛少見的說了一句長的。
“看看這些傷口,都是一擊緻命,後面的那些補刀顯得多餘,但他們還是沒有漏過。”老喬伊一邊翻看一邊給周一仙兒和小山講解。
和剛才在遠處看完全不一樣,紅的白的流了一地,死者驚恐的面容,皮肉翻卷的大小傷口,燒得焦黑扭曲的皮膚,這些都是那麽的觸目驚心,周一仙兒有些不忍直視,但沒有那種被血腥味刺激的反胃的感覺,也許是因爲鼻炎加上感冒初愈還有些流涕,他的嗅覺不是那麽靈敏。而小山第一時間就抱着二山的屍體哭号起來,但很明顯他壓抑着聲音,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哭了幾下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連滾帶爬的去翻看其他屍體。周一仙兒明白,他是希望幸存者是大山,可世事往往不那麽盡如人意,很快大山的屍體也被發現了,這次小山再也壓制不住内心的傷痛,号啕大哭起來。
大山的長矛斷成兩節,顯然他曾想要抵擋對方的劈砍,胸前較淺的傷痕說明他在抵擋失敗後還是避開了緻命的一擊,可身上各處的小傷口卻說明對手一直在戲耍他,直到他氣力随着鮮血的流失而耗盡無力反抗。大山一定是最後倒下的人,周圍的腳印顯示出他被海盜們圍住,他斷裂的長矛丢在不遠處,這是他的臨死一擊,随後他被幾柄長矛捅死,他雙目瞪得通紅緊握着雙拳,指甲都刺進了手心。
“像…像我…我們所在的小…小山村,适宜耕…耕種的土地十…十分稀少,因爲缺…缺乏食物,家…家裏的孩…孩子都很難熬…熬過冬天,活…活到成年,父親雖…雖然賣力的打…打獵,可食…食物還…還是不…不夠吃,可…可大山從…從不像别家的兄長那…那樣搶弟弟妹妹們的食…食物,哪…哪怕他自己也…也餓,他…他都會把自己…自己那份分…分給我和二山,二山他…他總是裝作吃飽了,又…又推給我,……。”小山泣不成聲的講道。
周一仙兒聽得無比心酸,在他那個時代,血緣關系能值多少錢?手足關系又能值多少錢?他是家中獨子,一個人孤單長大,雖然聽過父母講述上代人兄弟姊妹間的感情,但感觸并不算深,現在他親身見聞了小山這樣的手足之情,他的眼淚也有些忍不住了,深深吸了口氣,搓了搓臉,掩飾着泛紅的眼圈。
一番搜檢,結果令人驚訝,幸存者居然是古德,那個厚道寬和的“老好人”。
4人沒打算将11具屍體埋在河灘上,即便埋了,河水上漲的時候也會将屍體沖走,但他們也無力運走深埋。于是4人準備收攏屍體進行火葬。
“等等,按照計劃,我們需要回營地,那些守衛會回來查驗的,我們還不能燒掉屍體。”老喬伊出言提醒道。
“那怎麽辦?我們還得找到古德,回營地報信,看來我們不得不分頭行動了。”周一仙兒覺得很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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