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進在山間的荒野,四周都是齊腰高的野草,驟雨後雜亂的倒伏着,還夾雜着一些一人多高的灌木,地面上因爲積水變的坑坑窪窪。行經的“道路”上,野草的高度隻到膝蓋,證明這裏偶爾會有人經過。
跟在闆車後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沒過多久周一仙兒就變成了泥人,道路濕滑不堪,闆車時不時陷入泥濘中,這時他和各個村子應征來的“勇士”們就要去推車,一不小心就會跌倒在泥水中,慶幸的是車上沒裝太多東西,推車的活計還不算難,騎馬的護衛時而從兩旁騎馬巡視經過,馬蹄濺起不少爛泥。汗水、雨水、泥水混合在一起,身上那種黏膩的感覺槽糕透了。
隊伍停停走走,速度不算快,但周一仙漸漸的還是吃不消了,他感到饑餓,慢慢變得越來越強烈,達到頂點後又慢慢消失,而且渴得口幹舌燥,渾身都沉甸甸的,步子發顫,邁的越來越小,越來越慢,随後又變得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都能讓他倒下。
疲憊不堪的周一仙兒想要一倒了之,再也不起來,但卻恐慌、畏懼就這樣死去,他其實很怕,怕自己就這樣倒下而被隊伍抛棄,成爲一具倒斃路邊的屍體,就在他糾結、猶豫着是否就這樣放棄的時候,一個人的手拍在了他背上。“啪”,清脆又響亮,還有些疼,卻将周一仙兒從負面的思緒中拉了回來,猝不及防的他腳下踉跄差點撲倒,但在他和地面做親密接觸前,兩雙手分别從左右扶住了他,扭頭看去,是羅洛和老喬伊。
“撐住。”羅洛一向是言語簡練。
“已經是午後了,我們離禅達沒多遠了。”老喬伊擡頭看着天色說道,周一仙兒跟着看向陰暗的天空,什麽都沒看出來。
就是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卻讓周一仙兒的心變得溫暖,疲勞的身體也好像恢複了些力氣,讓他感覺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人關心他,他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在看到周一仙兒不再是之前死氣沉沉的狀态後,羅洛和老喬伊放開了扶着他的手。沒人能永遠幫你,這是他們沒有說出來的話。兩人走在周一仙兒身旁,卻是比攙扶着他走更有效。周一仙兒能明白這是羅洛和老喬伊希望他能靠自己盡快适應,所以努力的在堅持。
時間随着隊伍行進而慢慢流逝,周一仙兒暫時忘卻了一切,專注于跟自己的戰鬥,咬着牙一路堅持下來,直到被隊伍前面開道的人傳來的歡呼聲打斷,有幾個步兵還吹起了愉悅輕快的口哨。周一仙兒努力地踮起腳尖朝前望去,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袅袅的煙霧和建築的尖頂。
繼續前進,慢慢的出現了一片青灰色,看來那裏就是目的地了。揮散掉腦袋中頹喪的想法,周一仙兒鼓起了全身最後的力氣跟上其他人的步伐,在心裏默默的念叨,也許隻要再過一會就有東西吃,有地方休息了,是的,那怕是也許。
漸漸地靠近了那片青灰色——差不多2層樓高的石牆,這座位于台地上的城鎮地勢稍高,城牆北側與山體相連,南側是台地陡峭的邊緣。城牆外沒有溝壕,附近聚集着嘈雜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攤鋪,滿目盡是正在吆喝的商販或是賣弄雜耍的藝人,周一仙兒猜測是趕上了集市的日子,好奇讓他兒暫時忘記了**,這都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風物。
隊伍在城門附近停了下來,光頭治安官帶了兩個手下進了城,大概是去通報。等了一會後,跟治安官一起進城的随從中的一個出來了,還領着一個拿着書簿的人,車夫們在随從招呼下将闆車靠攏在一起,應募來的人幫着将上面的食物集中到2輛闆車上。那個拿着書簿的人從腰間的皮質小包裏拿出墨水和筆,在書簿上進行記錄。
同時,4輛空出來的闆車排成一列進了城,城門很窄,僅容的下一輛闆車,在衛兵的呼喝聲中,行人們讓出位置給闆車先行通過。留在城外那隊步兵則領着應募來的壯丁走到集市的外圍設立營地,順帶趕走了逗留在選定位置的幾個小販,一行人在步兵們的督促下開始清理空地。
簡單的清除了一些雜物後,這片籃球場大小的地盤兒就算是應募而來的民兵們的營地了,民兵們各自找地方四仰八叉的開始休息或是随地大小便。周一仙兒找了塊還算幹淨的地方,将背上的幹草雨披當成墊子,直接躺了下去,他口幹的要命,嘴唇也有些幹裂,但總算是慢慢緩過了氣。其間有一些商販跑來兜售貨物,但在看到是群窮鬼後又嘟嘟囔囔地走開了,倒是幾個女人毫無忌諱的跟步兵隊伍裏的幾個老兵調笑着。
這時候一支路過的奇特隊伍吸引了周一仙兒的目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繩子串聯着,大部分都是男人,或許裏面有幾個看上去是女人,但周一仙兒實在是無法從那些人髒兮兮的外表中分辨出來,他們蹒跚地走着,旁邊拿着木棒監督的漢子時不時上去就是一下,隊伍最後是一輛貨運馬車,車夫旁邊坐着一個靠着車廂打瞌睡的秃頂老男人,穿着黑色的皮坎肩,花白的頭發胡須和腦門上深深的橫紋,也許是周一仙兒的錯覺,在馬車經過時“營地”時,他似乎看到這個打瞌睡的秃頂老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那亮光讓他聯想到的第一個詞兒就是詭詐,馬車的後面木制的籠子裏,關着幾個衣着還算整潔的少女。
即便周一仙兒對不熟悉的事物反應有些遲鈍,也看出了這是一支販奴隊,他之前聽村民們講過逃荒路上遇到的捕奴、販奴之類的事兒,但卻沒想到親眼看見會是如此震驚。這些人的命運可想而知,周一仙兒震驚的同時也産生了恐懼,他在内心裏告誡自己一定不能混到如此悲慘的境地。
又過了一會,光頭治安官帶着另一隊步兵來到“營地”,進城的那4輛闆車也跟在後面,士兵們相互間跟熟人打着招呼,之前的那隊步兵在進行交接後直接四散而去。和看着一群苦哈哈相比,那些流莺們的勾搭已經讓交接完工作的他們迫不及待的去找些樂子了。
4輛闆車上分别載着武器、帳篷、工具和幹草,還有一口大鍋,幾個半人高的空木桶。長矛的矛頭鏽迹斑斑,大多數矛杆也不是筆直,破舊的木盾帶着豁口,有一面上甚至長出了菌類!粗麻帳篷上有着或大或小的窟窿,顯然老鼠沒少用它們來磨牙。周一仙兒有樣學樣的加入到帳篷的搭建中,至少不用露宿,還是樂觀點吧,也幸虧他跟着搭帳篷,才沒被步兵們指派去打柴取水。
在衆人搭建帳篷的時候,稅務員——那個在書簿上記錄的男子在登記完畢後,叫人喊來了代理商人,将兩輛闆車上不知從哪個村子征來的食物中的魚幹和肉幹換成了黑面包,麥子則直接留下,反正隻是一些大麥和黑麥,貴人們才不會吃這些粗糙的食物。
帳篷搭好後,這裏總算有了點營地的樣子,但是很簡陋,沒有栅欄,也沒有崗哨,隻有一群餓漢。
50多個應募民兵各自按自己的村子分成一個個小團夥,羅洛、老喬伊、周一仙兒三人是人最少的一夥兒,自覺的選擇了營地最靠外的帳篷。
這時已經是傍晚了,治安官的随從和守衛隊長又說了幾句後便離開了,他還要趕回城裏複命。
“你們這群雜碎,趕緊把火生起來,難道還想讓大爺親自動手?”待到其他人等離開,守衛隊長顯然不太滿意自己被派到的差事,隻好罵罵咧咧的拿“雜碎”們撒氣。“仁慈的伯爵大人居然還賞你們這些本該自備口糧的雜碎一口飯吃,說你呢,還不趕緊去幹點什麽!”
極快的語速讓周一仙兒聽的很費力,但“雜碎”加上那惡劣的語氣讓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他學着身旁老喬伊的樣子趕緊彎下腰抱起一捧幹草裝作在忙活。
等到打柴取水的人回來,民兵們将大鍋架上燒水,領到了今天的晚飯,一塊黑面包,好在分量夠,足有手掌張開那麽大,周一仙兒看着手裏石頭一樣硬的家夥,直接傻了眼,這東西堪比闆磚,簡直是大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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