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周一仙兒活潑好動,碰到玩伴,總會将自己的玩具、零食全都拿出來分享,但是換來的卻是連吃帶拿後離開的背影和偶爾消失不見的玩具;再大一些,小孩子們開始分出山頭,幾夥之間相互打鬧;等到上小學,又會因爲一個新文具盒,一件新衣服之類的互相攀比,然後便是罵戰升級到書本掃帚亂飛的群毆;到了初中,群毆升級成群架,武器中又多了凳子腿兒,闆兒磚,一些高年級的也會劫住你要錢;高中,哈,節奏變得更快,争鬥的起因也更多,不過還是有些美好的東西,比如初戀,但結局卻是悲傷的;大學,面對陌生的城市和人,既興奮又恐慌,和同學之間沒有那麽熟絡時的孤獨,熟絡之後又是無盡的明争暗鬥;踏入社會,更像是走入了武俠小說裏描述的遍布刀光劍影的江湖世界。一切都讓周一仙兒不解,不是說大多數人事物都是美好的嗎?可他卻覺得恰恰相反。周一仙兒慢慢變得安靜,離群,喜歡獨處,除了幾個摯友和雙親外,與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這時的周一仙兒對人還沒什麽戒心,複雜的社會卻好好給他上了一課,幾個不靠譜的親戚讓他體會到了即使是血緣關系也不是那麽的可靠,工作中碰到的惡心同事讓他體驗了一把職場中的爾虞我詐,助人爲樂這個字眼在他眼裏從此成爲了笑話。周一仙兒從不辯解,也撇不下臉面去忍耐,而是抱着一種“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心态,一不順心就辭職不幹,就像繞開路上的穢物一樣,可這樣的情形總是碰見,工作的頻繁更換自然成了家常便飯。也許是周一仙兒本身的性格将他遇到的醜惡放大了,從而忽略了其他美好的東西,但他确實對人際間的交往逐漸失去了信心。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都哪去了?周一仙兒經常在想這個問題,起先他覺得是人生中這些不好的際遇改變的他,可後來他覺得改變自己的隻能是自己,外部的因素僅僅隻是誘因,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己本就是這樣吧?那些負面的東西隻不過是被發散了出來,這其間的因果,很難理清。但漸漸的,周一仙兒還是明白了,能包容他人的人才能保持快樂。包容,哎,真的很難做到,因爲往往事情發生的時候,根本不會想到它。等事後想到并告誡自己以後要包容他人,轉瞬便忘卻了,事情再次發生時,呵呵。因爲做不到完全包容,所以周一仙兒選擇了關閉心中和他人交流的大門,他變得很少出門,很少與朋友聯絡,跟父母之間話也很少。
周一仙兒的父母隻是随遇而安的守着工作一直幹到退休的普通職工,無法理解他的行爲,關心加擔憂的苦口婆心勸說卻沒起多大作用。宅在家裏的周一仙兒爲了排解空虛寂寞,沉浸到了網絡遊戲的虛拟世界中,也許剛開始人們對這個陌生的新事物還不熟悉,玩家們相互之間還彬彬有禮,可在摸清了底細之後,所有的醜惡嘴臉便暴露的出來,心累的他将網絡遊戲當作單機,一個人欣賞着遊戲裏的風景、人物和故事,最後默默的離開,不再關注網絡遊戲,一個人安靜的玩着自己喜歡的單機遊戲,看着自己喜歡的小說。在這個信息爆炸式傳播的多媒體時代,耳濡目染的周一仙兒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幻想,想的多了有時在睡夢裏也會出現,雖然不切實際,但他卻樂在其中,在夢幻的世界裏,他扮演着各種截然不同的英雄人物,俠客、騎士、将軍、國王,各種各樣如英雄史詩般波瀾壯闊的人生,他的事迹被人歌頌傳唱,他……哎——歎息之後照樣繼續平凡普通的人生。周一仙兒混混沌沌的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看着眼前日漸老邁的雙親,他不想再啃老,想要挑起家庭的重擔,可自省己身之後,轉頭便開始逃避現實,仍是在蹉跎的時光中消磨所剩無幾的志氣,每一次在心底“我想要改變!”的呐喊之後都是,呵呵。停頓不前的周一仙兒等于是落伍了,想要奮起,隻有他自己行動起來才能改變現狀。
四月,清明谷雨時節,早上小雨淅淅,天空明媚清亮,泡一杯清茶,搬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看一段喜歡的書,這即是周一仙兒最喜歡的時光。細雨如簾天色卻不晦暗,俯看不遠處緩緩的河流,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書中的情景就在眼前,一個孤僻的人其實内心卻向往着春光明媚。不止一次的,記憶如幻燈片般從腦海閃過,清爽濕潤的空氣帶來那一絲清明使周一仙兒有種頓悟的感覺,但卻說不清道不明,好似抓住了什麽,張開手去看卻又什麽都沒,如夢似幻的感覺。慢慢的,思緒又變的混沌,雜亂無章,周一仙兒略帶疲倦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入夢的他時而眉心緊皺,不久又舒緩開來,時而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轉動。
在夢裏,周一仙兒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确定自己從未到過這裏,記憶中也沒有可比對的任何地方。天空雖然有些昏暗,但陽光卻很刺眼并且使皮膚感到溫熱,濕潤的微風中夾雜着淡淡的鹹腥味,腳下是大片淤泥覆蓋的灘塗,不遠處渾濁的浪花一波波湧上岸。看着陌生的景色,周一仙兒腦海裏浮現出了一段他曾看過的話。
“有些人在做夢時會突然醒覺到自己正在做夢,當他知道自己在做夢時,他便可以控制自己的夢境,這便是清明夢了。在清明夢中,你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行動,也可以任意控制夢境的内容,甚至夢中的其它人也完全由你來控制。也就是說,在清醒夢中,你就是世界的主宰,你可以控制一切。”
周一仙兒嘗試着改變周圍的景色,沒有反應。控制海風的方向,沒有反應。試着空降一個路人,還是沒有反應。
“怎麽坐這兒睡了?涼着了怎麽辦?多大的人了,光讓人操心。”母親關懷的話語将他喚醒了。
“嗯。”周一仙兒淡淡的應了一聲後便不再言語,在看到他沒有繼續睡的打算後母親絮叨着走開了。
醒來的周一仙兒仍在回味着剛才的夢境,四處掃視了一圈,并沒看到能帶來海風味道的東西,腳下的地闆也沒有泥濘的可能。所有感覺器官帶給大腦的反饋都讓他疑惑,我剛才難道不是在夢中嗎?是幻覺嗎?可一切都太真實了!猛的站起,周一仙兒感到一陣暈眩,視力變的恍惚,他似乎走在一座古老的城鎮裏,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甚至能聽到人們熙熙攘攘的嘈雜聲,陌生的西方人面孔和古老裝束,當他想要努力看清時,眼前卻進入了黑暗,這些都發生在不過一瞬的時間裏,努力穩住身體,視力恢複後他愣住了,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之前夢境中的海灘。
片刻後,回過神兒的周一仙兒先是閉上眼在心中默念醒來,繼而掐了自己一把,再睜開眼,仍是在原地,周一仙兒有些慌了,真不是做夢?他覺得這下老天跟他的玩笑開大了。灰色的運動褲和帶兜帽的套頭運動衣,短袖,内褲,人字拖,就是周一仙兒全部的家當了。和夢境中不同的是,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裏,天色陰暗,風很大,夾雜着水滴,周一仙兒覺得有些冷,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腦袋裏飄過了一句話,要是有條秋褲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