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起初的一點失落後,弗萊特很快便意識到被拉格納耍了,對方明顯是故意将他貶的一文不值,就像挑挑揀揀的買菜大媽,砍價才是最終目的。在物質發達的現代,人們在生活中的各方面都已經習慣了對便捷工具的應用,出門有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甚至足不出戶就能在網上買買買……可在卡拉迪亞卻沒有這些,弗萊特的各種不适應自然接踵而來,但這并不是可以讀檔重來的遊戲。弗萊特雖然有領先卡拉迪亞的idea,但在動手能力上卻因現代生活形成的依賴和思維慣性,尚未能完成轉變,他想着攢錢去買工具,卻忽略了空手自造簡易替代品的可能。而眼下,并沒有一個安穩的環境讓他去慢慢摸索,他卻仍認爲憑自己超越這時代的見聞能夠走捷徑,孰不知沒有實力光想着賣弄小聰明,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短暫假象。
“一個多月前我來到禅達,多虧羅洛收留才活了下來……”弗萊特回憶起在背風村的短暫時光,那種生活雖然貧困,卻是無比的安甯,雖說是在耍嘴皮子忽悠拉格納等人,但他自己卻也沉浸在回憶中不能自拔。
拉格納見弗萊特主動提到羅洛,以爲他是認清了現狀,準備說出羅洛的具體位置,急迫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說實話,我并不喜歡禅達這地方,肮髒的集市,差勁的治安,還有頻繁的雨水霧氣……”提到禅達,弗萊特可謂是滿滿的怨念,生病、受傷、入獄,黴運一樁接一樁,如今還落在了海寇手裏。
“作爲外鄉人,你該感到慶幸,據我所知北地的一些大城鎮還不如這裏呐。”拉格納不耐煩聽這些抱怨,沒人喜歡噴湧負面能量的家夥,至少他和弗萊特還沒那麽熟,但在打斷的同時還是拉家常似的安撫了兩句,引導對方繼續開口。
“就我所知,諾德人縱橫四海,可看看我的容貌,你該知道我不是卡拉迪亞已知的任一民族,亦非外來的維吉亞人和庫吉特人……”弗萊特并沒有順着拉格納的意思,提到羅洛的下落,反而越說越遠。
“是喔,無論是亞穆拿和夏洛奈,還是巴裏昂,又或藍寶石海以南,我們從沒見過或聽說過你這樣的容貌。”沒等拉格納再度開口套話,一旁被勾起好奇的奧拉夫也插進來接了一茬。
“所以,這證明我來自連諾德人都尚未航行到達過的遙遠地域,而在來到卡拉迪亞的漫長旅途中,我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物,聽說過五花八門的故事,我想這份經曆或許就是我的價值。”弗萊特面不改色的編造着謊話,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對他來說羅洛的下落說完就沒他啥事了,爲了免遭被奴役甚至被殺死的待遇,他必須顯露出額外的價值。
“也許吧,但這沒人能證明。”在和周圍的同伴沉寂了一小會後,拉格納不置可否的說道。從弗萊特的容貌上,海寇們傾向于他所說的是真話,這意味着一條前往未知大陸的新航線,可這條航線明顯也充滿了危險,作爲諾德人他們崇尚冒險是爲尋找亞穆拿以外适合生存的土地,在估算得失後他們還是更注重眼前富庶且航線成熟的卡拉迪亞,所以一衆人很快便壓下了心動。
“确實如此,但現在這種境地,我也不會拿性命作爲欺騙你們的代價,不是嗎?”弗萊特并不認爲幾句話就能忽悠住拉格納這夥人,但隻要他們将信将疑,他就有了改變處境的緩和餘地。
“羅洛和我還有一些同村的村民被禅達伯爵臨時征召爲農兵,原本到夏季集市結束便能回到村子,可如今因爲襲擊帶來的人手損失,高個頭的他和一些人被暫時補充進城鎮警衛,一個諾德人此刻正在警戒他同胞可能的進犯,這在禅達以外的其它北方領地絕對是不可能的事。”以這時的封建制度,弗萊特這樣的外來者在大衆眼中其實與逃犯無異,更是統治者眼中的不安定因素,可在禅達他卻得到了接納,勉強算是暫住人口。
“一顆老鼠屎随時可能壞了整鍋湯。”奧拉夫對禅達的包容或者說是魚龍混雜并不看好,在小農經濟這種脆弱的生産力結構下,任何不安定因素都可能導緻崩潰,這種情形下排外便成了必然,更何況岡定這次襲擊還有内應幫忙。
三年來一直在尋找的親人終于有了确切下落,拉格納心中的那份喜悅卻轉瞬變爲苦澀,羅洛選擇了與他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在此之前他還算計着利用岡定吸引禅達軍隊的主力,從青石卡向山下發起突襲,他實在是難以想象兩兄弟在戰場上分屬敵對的情形。但很快的,他便擺脫了這份傷感,甚至還生出幾分興奮,羅洛離開後帶給他的迷茫終于消失,渴望競争的他重新将禅達列爲突襲目标,一如年少時兩人無數次玩過的棋盤遊戲,如今攻守再度各執一方。
“沒錯,禅達人來自天南地北,說是一盤散沙也不爲過,他們很難做出爲這片領地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決定,甚至還内鬥不止,可面對外敵的入侵,他們卻會選擇放下相互之間的成見,聯合起來一緻對外。”弗萊特這番話說的臉上直發燙,因爲他自己都不信,現在的人總是承諾張口就來,好處到手後轉身就賣人數錢再撈一筆,做人沒有信仰沒有敬畏更沒有底線。
“禅達人确實聯合了,但不是爲了抵抗,而是爲了破财消災。那些商人以爲隻要一人出一點小錢,就能滿足岡定的胃口,而他們在沿海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在整個夏、秋的貿易旺季中能賺得更多,可這對岡定來說不過是個前菜。”在拉格納看來,弗萊特的誇示其實是在給自己增加價碼,可他并不需要一個有自己思想的奴隸。
眼看弗萊特還想繼續辯駁,這讓拉格納覺得有必要再給對方點教訓,他拿起一小挂手指粗細用來固定糧袋的麻繩,三兩下打出個限制帆索活動範圍用的活結。正當弗萊特不明所以的時候,這個繩圈突兀的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随着拉格納的拽動,繩套上的活結頓時收緊,毫無防備的他踉跄倒地,陷入突如其來的窒息中。
“奴隸,時刻牢記你的身份,圖逞口舌改變不了你的現狀,摘下這繩套十分容易,但我絕不會再留你性命!”直到弗萊特被勒的眼珠子都有些外凸了,拉格納才停止扯動繩索的另一頭。
得以重新開始呼吸的弗萊特大口的咳着、喘息着,他本想第一時間解開脖子上的束縛,但在聽到拉格納的威脅後,手上一顫然後便停下了動作。他低下頭,那繩套越看越像栓狗的項圈,他的瞳孔裏如同燃燒着火焰,似乎要将這麻繩的每根纖維都烙印在腦海裏,唯獨卻不敢再擡頭去跟拉格納對視。他胸中充斥着憤怒,卻無法做出解開繩套的舉動,雖然十分屈辱,但這一刻他脖子上的套索卻是保命的護身符。一時之間他感覺面上滾燙無比,卻隻把腦袋低垂着,裝作看不到、聽不到其他海寇的指指點點和嘲笑。
“看來聰明人已經有了抉擇,等到了牡蛎港,你如果還活着,便是我的‘兄弟’了,到時我會賞你個好點的項圈。”拉格納看起來對弗萊特的抉擇毫不意外,他随手将繩套的另一頭栓在馱架上,然後在走開前撿起一隻裝運糧食的破口袋丢給弗萊特,也不知是讓他用來禦寒還是裹傷。
雖然來到禅達有段時日了,但在外表上弗萊特還是缺少風霜痕迹,忽略掉身上那幾道新近增添的傷疤,除了身形不夠“豐滿”,他比拉格納曾掠奪過的修道院裏的僧侶還要細皮嫩肉。這讓拉格納心生疑問,但對弗萊特所說來曆也選擇了相信一部分,以他礙于時代局限的眼界和自身往來海上的經曆,他認爲弗萊特絕不是以水手身份風餐露宿來到禅達的,更像是件被層層包裹的瓷瓶。
弗萊特以爲自己聽錯了,迅速瞥了眼拉格納的臉色又低下腦袋,他心想這人變臉咋這麽快,轉眼又成兄弟了?弗萊特的卡拉德語尚不精熟,而拉格納所說的這個“兄弟”,卻是諾德人從諾德語裏轉變而來的詞彙,并不是指血緣兄弟,類似于義父子、義兄弟的主從關系。雖然聽起來不錯,但作爲奴仆的地位卻不會有什麽改變,隻不過是從随時可能被人打殺的野狗,變成了受主家庇護的看門犬。
由于隻是行進途中的短暫停歇,海寇們并未升火,隻是各自拿出冰冷的幹糧進食。青石卡山道最初隻是走私商人們爲求隐秘趟出來的一條商路,一年之中除了貿易旺季以外的日子并沒什麽人走,夏季集市雖然會持續到入秋,可及至來年開春在亂石嶺衆多山丘峽谷間蜿蜒的商路早已被繁茂的植被掩蓋。而背景深厚的大商人并不愁銷路,他們更在乎的是安全,所以甯可多花點時間盤點倉儲,也要湊夠人手規模再啓程。
拉格納率部強行軍突襲青石卡,等同于重新在荒野中開出一條路來,除了靠堅韌的意志和強健的體魄咬牙堅持下來,還有一衆海寇對他這個頭領的無比信任。這些海寇對外人狡詐兇殘且冰冷無比,對待信得過的自己人卻毫無保留,兩種本應彼此矛盾的性格特質,在這些諾德漢子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且并無沖突。對此弗萊特卻是不屑一顧,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利益使然,同甘共苦一時不代表能同甘共苦一世。對于眼前這些海寇,他隻當是些蠻橫愚昧的土包子,可看看脖子上的繩套,他那股才提起來的心氣便消散開來,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弗萊特感覺脖子上的繩套如有千斤,壓的他擡不起頭來,胸中那股誰都不服的傲氣蕩然無存,拉格納直截了當的死亡威脅讓他即便心懷憤忿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發作,可能會死和一定會死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待到屈辱感稍稍退去,弗萊特小心翼翼的快速的四下張望了一陣,也許他并未察覺,原本對海寇無知無畏的心态已經轉變爲心存畏懼,看着海寇們各不相同的吃相,他開始糾結要不要吃嗟來之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卻讓他感到無比煎熬,最終心中活下去的渴望在天人交戰中擊敗尊嚴,放下矜持的他滿心希冀于海寇們賞下飯食以果腹。
這一刻弗萊特的心理狀态就像條圍在主人腳下打轉的狗子,一心等着從餐桌上丢下來的殘羹剩飯,僅僅是爲了活着而活着。海寇們看到弗萊特偷偷張望的樣子,再度指指點點的将他當作笑料,卻連根“骨頭”都沒有丢給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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