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來到卡拉迪亞這片陌生土地後,弗萊特一再暗暗告誡自己遇事要冷靜,一切都以活下去爲優先,哪怕是裝孫子也認了。可每每事到臨頭,他卻總是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那并不完全是憤怒,其中也夾雜着恐懼、慌亂和絕望,唯獨跟勇敢毫無幹系。感受到危機的那一刻,他還在猶豫着是進是退,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卻被觸發,在那瞬間做出連自己都詫異的舉動,事後猶如夢醒一般,如果不是刻意去回想,相關的記憶将在短時間内快速流失如同斷片。
拉格納手起斧落,任憑弗萊特帶血的口水落在臉上,既沒閃避也沒有眨眼,但揮下的手斧卻偏轉了方向,砍在弗萊特左臉附近的地面上。拉格納一直将兄長羅洛當做競争對手,羅洛的不告而别就好比主動退出,這讓失去目标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獨。此外,雖然部族中人并不知曉羅洛離開的詳情,但自尊過于敏感的拉格納卻覺得周圍滿是異樣眼光,他無比渴望能證明自己。三年來,他一直活在這種自我施加的壓力之下,出海投靠岡定後,他想要通過戰鬥中的奮勇拼殺來爲自己正名,可在海寇中邊緣化的地位始終讓他志氣難酬。
而此時的弗萊特尚不了解這些内情,隻是因爲羅洛的好心收留,而一味站在其立場說話,将過錯全都推在拉格納頭上,實際上他對羅洛的了解十分局限。無論是在自然環境惡劣的亞穆拿,還是在時值亂世的卡拉迪亞,諾德人想要生存必須要依靠群體的力量,這迫使他們嚴守所屬群體共同默認的規矩,反而暫時維持了群體中權利和義務的平衡。而羅洛一個人落跑的行爲,在諾德人的角度來看,背棄部族和血親有如臨陣脫逃的懦夫,拉格納作爲他的兄弟,在部族中既被同情又連帶着被鄙薄。
弗萊特的臉色都吓白了,不過從之前的暴起偷襲被幹躺,再到現在吐口水做無謂掙紮,盡管怕的不行卻始終一聲不吭,這些都讓拉格納心生觸動,他想到了印象裏那悶葫蘆似的兄弟。雖然弗萊特的斥責讓他從自欺欺人中醒來,可從他諾德人的角度出發,仍認爲是羅洛欠他多一些,因自私抛下了他這個兄弟。而在他自己,自從諾德人發現卡拉迪亞至今,出海劫掠已成習慣,男孩們長到十三歲便能上船了,所以他一直都不認爲自己當初的想法有錯。
“你欠我一筆贖金,還有一條性命,哦,現在是兩條了。”拉格納松開弗萊特的脖子,随手将臉上的唾沫揩去,看上去就像趕走一隻爬上臉龐的螞蟻似的,未經訓練的普通人很難做到在異物撲面時不眨眼,而這對他來說卻是司空見慣。在常年遭海寇襲擾的北地,人們雖然日常談起便心生畏懼,可被掠走生存物資面對冬日酷寒同樣難逃一死,所以爲了生存海寇所遭遇的反抗也越來越多,矢石、利刃當面以傷換命已是拉格納所掌握的技能,比起性命一口唾沫算的了什麽。
“去你媽的!那些慘死在青石卡上的人又該怎麽算?”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弗萊特兩腿發軟,一時間站不起來,他坐起身子想要掩飾,但臉上、身上卻失控般的溢出淋漓汗水,脊柱附近的肌肉無規律的抽搐着,渾身被疲憊充斥的他連擡頭質問都感到困難。拉格納的話讓他隻感受到其對人命的輕蔑,這是長在和平年代的他所無法認同的,他的火氣頓時又冒了起來,再度忘了生死皆不由己的處境,順着情緒的宣洩硬怼了一句。
“我和我的夥伴以命相搏,他們死了,我們活着,就這麽簡單。還有,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我可不是随時都跟着照顧你的奶媽。”拉格納理所當然的說着自己的道理,同時伸腳碾了碾弗萊特的大腿,他雖然打算利用對方找到羅洛,但對其那種老子不服的态度卻很不滿意,他那些同伴也是一樣。
“那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我們隻是些連劍都握不好的農兵,而你們隻是追上去将人砍倒,跟屠殺有什麽兩樣!?”弗萊特還在喋喋不休,他一巴掌将拉格納的腳掃開,似乎要來個以理服人。
“很簡單,隻要把我和我的同伴全都幹倒,你也可以随意處置我們,隻可惜當時就你一人沖上來反抗,其他人卻選擇了逃跑,因爲隻要跑過你,他們活下去的幾率就多一分。”拉格納對弗萊特辯駁感到不耐煩,他一把揪住弗萊特的頭發,蹲下身子将其拖得脖子後仰,言簡意赅的講訴了成王敗寇的道理,然後像丢物件似的将他甩開。
“哼哼——”弗萊特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沒有被拉格納的小把戲迷惑,對方像拽狗子似的羞辱他,又趁着他情緒波動時離間與同伴的關系。可上山巡邏的“藍軍”是因爲伯爵演武臨時募集拼湊出來的,那些人他連面孔都沒記住,況且他跟“老好人”在上山途中早就發覺不對勁卻選擇了沉默。及至大難臨頭各自逃命也沒什麽好說的,體能渣的他自認爲跑不掉,這才絕望的沖上前送死,能活下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很好,你看起來像是個聰明人,或許你該認真考慮我接下來的提議。”拉格納壓下心頭的惱恨,盡量不去回想弗萊特那輕蔑的笑聲,一個階下囚而已,等找到羅洛,有你好看的。
“聰明人?我嗎?哈哈……”在弗萊特看來,聰明人才不會落到他這地步,拉格納留他活到現在,明顯是想利用他找到羅洛,直說不就完了,何必玩弄這些彎彎繞,他也想活下去啊。
“看來我們在這個詞的認知上存在分歧,不過這不重要,你幫我找到羅洛……”拉格納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忽悠新入職員工的老闆,可他注定是要吃癟了,因爲弗萊特最擅長的就是“炒老闆”。
“可以,但你要滿足我的條件。”弗萊特同樣很不耐煩的打斷了拉格納,直接開門見山,他生長在誠信危機的時代,人們已經習慣了在付出前先索取,一切都是交易。
“你最好深思熟慮再開口。”拉格納用手摩挲着别回腰間的手斧,他本想着再威逼利誘一番,沒想卻被弗萊特搶去主動,這讓他回想起在青石卡上與拉蒙會面時那種被人牽着走的感覺,但眼下弗萊特生死皆在他一念之中,他不明白這家夥哪裏來的底氣。
拉格納的話裏滿是威脅的氣息,而此前的待遇已讓弗萊特明白,逞一時口頭之快的代價,他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我要平等的待遇,不是俘虜,不是奴隸。”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之前發生的打鬥雖然很快便結束,但卻将其他海寇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當聽到弗萊特提出的條件時,旁觀的海寇全都明顯的楞了一瞬,然後爆發出連串的哄笑。
“夥計們,聽到了嗎?他要——”一頭刺猬狀金發的奧拉夫最先回過神來,伴随着他一語雙關的調侃,海寇們再度爆發出笑聲,面糙心細的他實則是在借機緩和低迷的氣氛。
同伴們發出的笑聲讓拉格納清醒過來,自從得知羅洛身在禅達後,他的情緒便一直處在波動中。他既爲即将到來的重逢感到高興,又因羅洛當年的不告而别而憤恨上頭,在他看來親哥倆之間沒什麽話是說不開的,何至于鬧到一走了之永不相見的地步。可實際上,小到個人的思想,大到王朝的更疊,每個人的想法都不盡相同,誰都認爲自己是對的或正統,但卻沒有一成不變的思想和王朝,最終一切都會被逝去的時間所湮沒。
“你想要平等的待遇?那很好,我正缺少人手,可這不是能乞求來的。你雖有幾分血勇,可惜既不通武技又手無寸鐵,所以你在我眼中一文不值,除非你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就隻能乞求我每天都能如現在這般仁慈了。”内心平靜下來後,拉格納的思緒變得清明起來,既然知道羅洛在禅達,找到他便是遲早的事。
“價值?對你來說,我有什麽價值呢?”弗萊特察覺到了拉格納語氣中的淡然,他明白以羅洛下落爲仗恃的打算是落空了,更從旁觀海寇們的譏嘲中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話是多麽可笑。
離開青石卡後的幾天裏,弗萊特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是認同了俘虜的身份,如今又有什麽資格去乞求平等呢?當自己是海寇們座上賓嗎?拉格納需要的是敢于上陣沖殺的勇士,弗萊特擡起手臂看了看直晃蕩的拜拜肉,再看看眼前這些滿身風霜與鐵血氣息的諾德漢子,他無奈的到垂下了頭顱,現代人三個字所賦予的優越感或者說是自信,漸漸如風化的岩石表皮般碎裂、剝落。
宅男深夜福利,你懂的!!!請關注微信公衆号在線看:meinvxuan1(長按三秒複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