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幾批應召而來的民兵正在關上忙碌着,爲了防禦禅達軍隊的反擊,拉格納一夥人用土石封死了關牆門洞。隻是拉格納率部退走已有一個多星期了,關卡上的修繕清理工作才緩緩展開,而由于對海寇的畏懼,勞作中的民兵時不時的去張望關牆上的放哨人,極大影響了疏通的進度。
這是因爲阿拉西斯二世與岡定之間的談判仍未達成一緻,他在禅達的地位雖高高在上,但這片領地的快速興起卻多賴于商人的力量,其父在世時确立的議會制度使得商人們在這片領地上擁有一定的影響力。面對議員們恢複商路暢通的請願,阿拉西斯二世不得不做出讓步,解除了對青石卡的封鎖。海寇退去的一周多時間裏,阿拉西斯二世一直以确保城鎮和領民安全且海寇有可能再次來襲爲名,封鎖商路拖延談判。他一方面懷疑城鎮内有商人勾結海寇,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以此消耗海寇的補給,而不明内幕的民兵們卻因此擔驚受怕。
南方的斯瓦迪亞平原可謂是遍地沃土,但那絕對不是底層百姓的安居樂園,作爲芮爾典王國的核心地區,數百年來的封建統治令這片土地上莊園遍布,貴族之間的仇恨和土地的争奪比比皆是。被卡拉德人征服的原住民雖屈服于帝國統治,但在融合的同時仍留存下不少本民族的傳統,其中各行其是的繼承法理引發了絕大多數的内戰,而農民便成爲了最大的受害者。及至整合了伊瑞利亞高原諸部族的庫吉特人從潘塔斯山谷經羚羊峽大舉進入卡拉迪亞,連昔日與芮爾典分庭抗禮的薩蘭德哈裏發都被趕回了安提托羅斯山脈東段以南,任誰都知道眼下的和平不過是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于是相對太平的北方就成了近些年來流民的遷徙方向,海寇自卡拉德帝國末年就開始襲擾沿海,即便不時上岸劫掠卻從未真正成過氣候,所以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眼中,都隻将其視爲癬疥之疾。
在災荒、戰争、貧困、宗教迫害等因素的促使下,再加上維吉亞人墾荒定居帶來的觸動,禅達作爲新興的王黨諸侯領,自然而然就成了南方流民在前往波拉克尼亞墾殖前的臨時落腳處。不過大多數流民在生計穩定後都會選擇留下,相比未知的生活前景,市井小民更願意留住眼前的安甯。因爲在這個生産力低下的年代,長距離遷徙途中的支出對于窮人家庭無疑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況且一旦背井離鄉便不再受封建契約的保護,随時可能化爲荒野中的白骨,又或成爲捕奴販的貨物。這個時代的農民或者說農奴,大多數人一輩子的活動範圍僅限于村子周邊,想要順利到達北方自然少不了類似幫人偷渡的蛇頭,而扮演這種角色的又多是走南闖北的商隊。維吉亞人的定居使得雪原上充滿商機,業務的開拓使得商人們急缺信得過的人手,而知根知底的同鄉總要可靠的多。這種受商人資助的移民會以約定的工作年限作爲償還,另一種則是受商人資助的流民聚落,通過提供必要的生産生活物資換取村落的産出,因此這些移民也就變相的依附于商人或商會勢力。
時值貿易旺季,禅達碼頭的棧橋卻被來襲的海寇焚毀,通往費爾辰灣的商道亦被阻斷,城邦議會中的商人議員們可以說是急的上火,貨物滞留帶來的人吃馬嚼、租金、雇工薪水等耗費每時每刻都在增加成本,這不僅令他們在與同行的競争中落入下風,更等于在不斷削減他們的資産。而且若不能趕在旺季前段将一個冬天的囤積清出,那麽在旺季後段就得組織商隊登門銷售了,貨物的價值也會随之縮水,甚至影響到來年的生意,當然更可能的是面對同行的落井下石直接破産。所以由議員發起的商業聯合會數日來不斷向阿拉西斯二世請願施壓,希望伯爵能盡快與海寇達成協議恢複商路的暢通,可這位野心勃勃的伯爵卻是想借着談判摸清岡定的營地位置,在交付錢糧的時候趁機偷襲将其一網打盡。雖然之前在拉蒙的斡旋下阿拉西斯二世已同意交換人質并有限合作,可是當腹背受敵的困局一解,他立刻就想要變卦。但在這戰禍連綿、盜匪肆虐的亂世裏,能輾轉各地以貨殖爲生的商人哪個不是膽大心細,四野無人遇見實力弱小的肥羊時少不得也做上幾樁無本買賣,阿拉西斯二世心中的念頭哪裏瞞得過這些人精。
正所謂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商人最擅長的是什麽?也許不少人會說是經營籌算,但那不過是基本功,借勢造勢才是每個商人必備的技能。小到制造流行熱潮,炒作市場物價,大到借力國家政策,甚至爲壟斷商路在幕後推動戰争。利用阿拉西斯二世之前宣揚的“禅達意志”,商人們通過各自的渠道大肆鼓吹他的美德和威名,将他信守盟約支援芬拉德家族擊退海寇并代付贖金一事在整個北地宣揚開來,以輿論綁架迫使他與岡定妥協。而在這個過程中,拉蒙不過是借之前代雇的傭兵之口,“無意”中向禅達商人洩露了點口風而已。
人爲自己活着,事卻是做給旁人看。商人聯合會的成員們看似在禅達影響力不小,但遇事的第一反應卻是左顧右盼,觀察其他人怎麽應對,你們不上我也不上,都隻哔哔不來真格的。而這些外來的傭兵卻沒這麽多顧慮,雖然毫無榮譽、紀律可言,但他們的根基卻不在禅達,拿錢辦事反而來得更爲爽快。憑借先前演武中伯爵私軍展現出來的實力,有所忌憚的傭兵們明知拉蒙是狐假虎威卻不得不從命,相比得罪禅達伯爵來說,他們更怕得罪拉蒙這樣的軍事承包人。
青石卡以北,臨近山道出口的一處臨時營地裏。
“拉格納,‘小哈克’一直在高熱昏迷,再這樣下去,我們很可能會失去他。”海達的擡頭紋深深擠在一起,他一臉苦色的看向拉格納,毫無疑問是将對方視爲主心骨。
相比突襲青石卡時的行進速度,拉格納一夥人在退走之初的高度戒備狀态解除後,便進入了走走停停的狀态,一個多星期了還在亂石嶺的峽谷裏晃悠。在禅達碼頭附近的草灘外被俘虜時,哈克瑞姆森并未受到什麽緻命創傷,隻是在随後的審訊中吃了點苦頭,好在隻是些皮肉挫傷外加餓了幾天有些虛弱。可是當他回到了所熟悉群體的安全環境中,他心裏繃着的那股精神頭便洩了勁,再加上自覺丢了面子的心理作祟,很快就因爲高燒整個人變得迷迷糊糊。而因爲之前急行軍後便進入作戰狀态,疲憊不堪、神經緊繃的拉格納一夥人體力也到了極限,此時雖已進入初夏,可山裏氣溫卻不過才十來攝氏度,适逢陰雨潮濕天氣,隊伍裏不少人也跟着病倒了。
“這該死的鬼天氣!我們絕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在這裏,我這還有些‘靈菇’,兌上麥酒給他灌下去,希望神明能挽留住他的靈魂。”拉格納此時也是急得上火,嘴邊滿是幹涸的泡痂,相比亞穆拿那零下幾十度吐氣成霜的嚴寒,他反而覺得不及現在陰冷,飽含濕潤水氣的山風一陣接一陣,雖不如刀子一般的寒風酷烈,卻能在不知不覺中将人從外到裏濕個透。
拉格納一邊說着一邊從腰帶上解下個類似錢袋的皮囊,裏面火柴盒大小的木盒中躺着幾顆幹枯的菌類,這些幹蘑菇不到兩指節大,除了皺巴巴的菌傘偏紅褐色外再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了。因爲要讓騾馬休息并喂食喂水,它們馱負的重物被暫時卸了下來,被綁在馱架上弗萊特自然也不例外。亂石嶺裏峽谷複雜,随着離山下越近,原本溫婉的溪流因爲降雨水位暴漲,海寇們被迫多次迂回繞道,多虧了在辨識方向上頗有一手的拉格納,一行人才沒迷路。所以弗萊特此時已經沒什麽想法了,他自問就算能找機會逃掉,也沒辦法活着走回禅達,于是他反倒安心做起了俘虜。海達找到拉格納的時候,他正忙着跟手下一起給糧堆遮潮,而弗萊特離他們不過幾個身位,跟一堆每袋足有上百斤的大麥綁在一起。弗萊特因爲眼睛近視,實在看不出拉格納手裏“靈菇”的種類,但他卻知道毒蘑菇才往往顔色鮮豔,而這幾顆菌子幹巴巴的卻還帶着淡淡的瑰紅。
直到看着海達将一顆幹菌搗碎,然後用麥芽酒沖泡了給哈克瑞姆森灌下,弗萊特跳到嗓子口的心才落下,幹啞的喉嚨發出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壓驚。很快,喝下“蘑菇酒”的哈克瑞姆森開始發癫,直翻白眼不說渾身也跟着抽搐起來,但這樣的狀态隻持續了幾分鍾。随後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由發燒引起的局部微紅變成泛着粉的绯紅色,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轉動,整個人時而呼吼時而低語。
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讓弗萊特看得呆了,不過他也确信那幹菌子确實有毒,哈克瑞姆森的反應很可能是因爲蘑菇的緻幻毒性。通過拉格納和海達的一系列舉動,弗萊特大緻明白了兩人是想要救治哈克瑞姆森,可這特麽用毒蘑菇救人也是沒誰了,他隻覺得沒文化真可怕。但這對諾德人來說,卻并非什麽聳人聽聞的事,就如受卡拉德文化影響的醫生習慣用稀釋的罂粟汁液來緩解疼痛一般。在沒有罂粟生長的極寒土地上,諾德人則是利用毒蕈的緻幻作用來緩解疼痛,不過大部分時候更多是被用來與所謂的神明交流(放大潛意識想象的幻覺狀态),那種顔色鮮豔的幹菌其實就是沖洗掉菌蓋斑點後烘幹的毒蠅傘,顯然在長期的接觸中諾德人已經學會如何削弱它的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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