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格斯與喬治.溫德爾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兩人,前者的領地安格哈爾郡被南、北兩面的黑地親王領和王室直屬領地包夾在中間,爲求家族延續隻能依附強者。王室則是出于對旁系的制衡、保留領地間的緩沖、顧及在諸侯間的信望等種種考慮,聯合親藩瓜分安格哈爾郡從長遠來看并不是個好選擇,所以經過與向來觊觎克勞丹河北岸上烏克斯豪爾地區的黑地親王對比,羅格斯家族早早投向王室展現利用價值來維持獨立諸侯地位,畢竟得罪了黑地親王還有條烏克斯河作爲天塹,王領輕騎卻是朝發夕至。
後者的領地凱爾瑞丹郡位于斯瓦迪亞平原中部的北側,郡北與維爾米亞地區南部、切爾貝克地區東南接壤,以郡治凱爾瑞丹堡區分南、北的另外半郡則位于凜風高地,高地和平原兩種地形的交彙處有着較易開采的銅礦脈,伴生資源也頗爲豐富。可有利自然也有弊,凱爾瑞丹郡内雖不乏水源,卻因高地地形和季風氣候的緣故溪流多轉入地下暗河,地表沒有能滿足大宗貿易的内河水網。而且除了是卡拉德帝國時三個古行省的交界之地外,邊界更與周圍數郡相接,尤其是維爾米亞地區受維爾河水患影響的麥肯郡,時常有匪徒利用邊界地區各方諸侯管理不便的空當往來流竄。卡洛曼六世國王時,借助北征獲勝的威勢,以封賞功臣名義拔擢那時尚是少年的喬治.溫德爾進入宮廷擔任王儲近侍,并在凱爾瑞丹設立王家鑄币廠,施加影響的同時又予以好處安撫。時至今日,凜風高地上的諸侯都因鑄币廠扯動的地區經濟而受益,在商業活動帶來的利益羁絆下成爲王室盟友。當約瑟夫.庫林因北地事務短暫出任首相便申請卸任回到薩格森坐鎮後(見第56章),凜風高地諸侯在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喬治.溫德爾從财政大臣轉任禦前首相,這意味着他們在王國政策的制定中将獲得更多話語權,平原中部和東部諸侯對王室的認同也因爲這一任命得到提升。
種種因素使得兩人的利益與艾索娜息息相關,即便是成爲現任國王的哈勞斯也得靠邊站,因爲他與艾索娜的婚姻雖有愛情的加持,但嚴格來說仍是一場政治聯合或者說結盟。夫妻二人擁有各自的領地、封臣,聯姻并不意味着合爲一體,哈勞斯因血緣距離王室直系較近,擁有的是王位繼承權。而艾索娜作爲伊斯特瑞奇國王唯一的子嗣,即便沒能成爲女王,仍然是毫無疑問的蘇諾四郡之主,更因這場婚姻間接享有王位。真正的領地合并則要等到下一代,如果擁有兩人血脈的後嗣能夠順利接班,便如同哈勞斯作爲長子繼承舊地親王領和特瓦林堡那般。
“大樹底下好乘涼”的道理艾索娜不是不懂,女強人那都是被逼出來的,喬治.溫德爾、丹尼.羅格斯等老臣事先根本沒有同她商量的意思,便放棄在伊斯特瑞奇國王臨終前答應支持她爲女王的承諾轉而支持哈勞斯。若非哈勞斯也被蒙在鼓裏,想象中那種因被衆人聯合推翻所生出的後怕幾乎讓她崩潰,哈勞斯剛登基的一小段時間裏,她常因噩夢在深夜被驚醒,腹中胎兒都險些流産。而一衆家臣又不能随意指使,她的命令甚至難出宮門,爲了争奪對曙光宮和蘇諾的掌控,她在偏信老吉姆的攻讦肅清情報總管凱恩後,仍委以更多權力企圖換來其支持。但老吉姆認爲能否維持自身權勢的關鍵在于新王哈勞斯,對艾索娜給予的好處雖來者不拒,在禦前會議中的回報卻雷聲大雨點小,保全四郡利益維持他在舊家臣派系中首腦地位的同時并不與禦前大臣們正面相抗。任職宮廷多年的老吉姆憑經驗認爲女人難以長久掌握中樞大權,所以在沒有徹底弄清哈勞斯的想法之前,保險起見的他并不想将寶押在艾索娜這邊,即便女孩是他看着長大的,可涉及到關乎身家性命的權力,如親人般的情分輕易便被割裂開來。
在伊斯特瑞奇國王的安排中,他死後艾索娜由禦前會議、家臣和哈勞斯的共同支持登基爲女王,明面上大權受到三方限制,卻能避免艾索娜單獨承擔執政帶來的風險,任何一方想要獲得更多中樞話語權都繞不過艾索娜,但這種設想很快就在朝堂各派系的捉對厮殺中破滅了。禦前會議成員雖與王室友善,但在諸侯中占據的比重卻不多,面對各方諸侯的聯合施壓隻能優先自保,妥協于支持哈勞斯登基的提議,再憑借在中樞的勢力維護艾索娜。舊家臣本也打着相同的主意,但他們沒有諸侯那樣的獨立性,又因爲哈勞斯對艾索娜的力挺,讓本想投靠新王确保權勢再回護舊主的打算落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更與試探着奪權的新王家臣起了龃龉。哈勞斯卻是關心則亂,出于被動奪走王位的愧疚,他希望能給艾索娜營造出一份安全感,于是将中樞大權悉數委任,急于剖白心迹卻忽略了其中沉重并非女孩那稚嫩雙肩所能擔負起來的,而艾索安也因急于自保很快迷失在對權力的争奪中。
艾索娜雖不像少帝一樣任人操縱,也未像大腦短路的何進那般調軍入洛,可提議出兵入衛的丹尼.羅格斯伯爵也沒有董卓那般擁兵脅迫的企圖,多番陰差陽錯之下蘇諾的亂象終于難以挽回。
1253年的春季提前了半月有餘(見第253章),卡拉迪亞大陸各地的氣候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大氣候的簡介見232章、268章),因地勢的阻隔、削弱北方并無明顯變化,禅達不過多下了幾場連綿數日的細雨(主角弗萊特初至禅達時),兩河流域(維爾河和波拉克河)又多了些因水災而生的難民、盜匪。
而切爾貝克群山提爾峰龐圖斯山脈一線以南就不同了,西南海面上自藍寶石海而來的暖濕空氣進入羅多克山區後,受安提托羅斯山脈的阻擋在南側丢下大量降水。暴漲的山間水系使得災害頻發,商路交通因此中斷不說,連續的陰雨天氣更導緻香料發黴,幼蠶死亡,各地的葡萄、柑橘和油橄榄種植也受損嚴重,羅多克人倚爲生存的牧業就更不用說了,羅多克同盟各諸侯的領地經濟都遭受打擊。
抛下水汽後的氣流越過安提托羅斯山脈來到北側的背風面後,所面臨的卻是一望無際的斯瓦迪亞平原,快速的下降使得氣溫升高,往年加快山區融雪速度的焚風(見第139章)提前出現,并席卷南、北兩側被安提托羅斯山脈和切爾貝克山脈包夾的西斯瓦迪亞。作爲西斯瓦迪亞與羅多克山區天然分界線的烏克斯河因爲大量融雪水位暴漲,多爲沖擊平原的兩岸全線遭災,難民爲了謀生自發向人口密集的城鎮遷徙,作爲王都的蘇諾便成爲河流北岸的首選。蘇諾的糧食缺口再次拉升,人們因爲從衆心理想要抱團取暖本無可厚非,隻不過這些眼界有限底層民衆哪裏知道,他們手牽手正走向的目的地不是樂園而是深淵。
可還有雪上加霜的事情在後面,芮爾典王國内部因黨争導緻的人禍暫且不提,焚風的提前到來使得春季氣溫陡升,如同直接跳到了夏天,西斯瓦迪亞的農民也趁着好天氣開始了翻耕播種。可随後卻發生了大範圍的幹旱,這本不算什麽大問題,烏克斯河上遊兩源頭克勞河與諾瑪河發源的沼澤帶,自烏克斯豪爾東部的克勞丹和諾瑪兩郡直至納洛谷地南側的提斯泊丁郡,加之斯瓦迪亞平原西部諸郡臨海所受影響較少,艾伯倫郡以東又有瑞泊河水系貫通,多費些力氣汲水來保收成對吃苦耐勞的底層農民來說咬咬牙也就忍過去了。
可因爲焚風帶來的早旱,使春季的雨水推遲,大部分蝗蟲卵逃過劫數并在溫度驟升後孵化。春天本就是萬物生發之時,食物的充足令這些小蟲迅速聚集,然後在肥沃豐腴的平原上肆虐開來。蝗災在封建時代對人類來說絕對稱得上是毀滅性的災難,預防和治理的措施十分匮乏,大多數時候都是待其自滅,可這不過是循環大災中的一環,僅僅是大氣候變化的開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