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青未做多想。兩人拿着水和幹糧回到原處,秦祯和聶勁已經生氣了一堆篝火,兩人正盤坐在火邊,不知低聲說着什麽。聽到人回來,秦祯回身招招手:“有吃的麽?我快餓得不行了。”
周青青走近,給他遞了一塊博餅,沒好氣道:“活該!”
秦祯乜了她一眼,笑道:“我怎麽就活該了!”
“誰讓你來什麽蜀中的?你别忘了你父親當年可是屠城滅門的罪魁禍首,十八年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恰好夠一些人記着那血海深仇,你這個仇人之子跑來這裏,不是羊入虎口麽?”
秦祯咬了口餅,不以爲然:“你覺得我是羊?”
周青青哼道:“你是不是羊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該把我們幾個也拉上。”
秦祯一口餅噎在口中,斜眼看向她,呵呵幹笑了兩聲:“夫妻一場,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夫唱婦随你不懂麽?”
聶勁低笑了一聲:“王爺小姐,你們就别吵了!”
秦祯陰陽怪氣笑了兩聲:“我哪裏敢跟你家小姐吵,沒見都是她在怪我麽?”
周青青也笑:“對啊,我就是怪你了如何?說什麽帶我來遊山玩水,明明就是帶我來被人追殺。”
她說這話的時候,秦祯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到她手上的左臂,臉上本來的笑意滞了滞,湊過去皺眉問:“你受傷了?”
周青青搖搖頭:“一點小傷而已。”
馮潇輕咳了一聲道:“剛剛在客棧後院,我和王妃去牽馬,遭到兩個黑衣人偷襲,王妃擋在我前面救了我,所以才受的傷。”
秦祯淡淡看了他一眼,嗯了聲,往周青青身邊挪了一點,拉過她的手:“我看看。”
“嘶!”
秦祯立刻松開她的手:“一點小傷就别叫疼啊?”
周青青癟癟嘴抱怨:“你不碰我,我也不會吱聲。”
秦祯讪笑兩聲,戲谑道:“看不出我家王妃還是個女中豪傑啊!”
面癱聶勁見兩人這般鬥嘴,也忍不住笑出聲。
幾人随便吃了點東西果腹,休息片刻後,秦祯轉頭看了看周圍:“我們繼續趕路,争取明早到下一個城郭。”
聶勁認同地點頭:“這裏靠近蜀中,王爺身份暴露,難免不安全。”
周青青累得根本不想動彈,手臂上又還有傷,騎馬的時候,拉着缰辔需要雙手用力,牽扯的那傷處十分難受。但聶勁說得有道理,她隻得不情不願站起身。心裏不免又将秦祯腹诽了一遍。
她走到自己那匹面前,卻被秦祯拉了拉。
“幹嘛?”她回頭不解地看他。
秦祯言簡意赅道:“上我的馬。”
她以爲他是要和他換馬騎,也沒在意,便從善如流,折身上了他的那匹馬。哪知她剛剛坐上去,秦祯也踏着馬鞍上來,坐在了她身後。
“你作何?”
周青青還以爲他又是要開玩笑,正要嗔他,卻聽他道:“你手受傷了,騎馬不方便。”
周青青愣了下,心裏頭猛地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澀暖意,讷讷道:“你這馬能承受得起咱們兩人的分量?”
秦祯輕笑一聲:“我這是萬裏挑一的寶駒,當然沒問題。”罷了,又補充道,“再說你這身上就沒幾兩肉,多你一個估摸着它都沒感覺。”
周青青就知道他嘴裏沒什麽好話。
都說蜀道難,這一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夜晚疾行。好在都是頂級良駒,倒也還算順利。周青青坐在秦祯身前,因爲被箍在他雙臂中,隻用一隻未受傷的手,同他一起拉住缰繩便好。受傷的手便可以空出,不像自己單獨騎馬那般難受。
到天亮的時候,正好到了下一個城郭,也是西秦轄地。找了客棧之後,周青青随便吃了些東西,倒頭就睡。
秦祯看了看她眼下的青色,想來是這段時日給累着了,也不免有些愧疚。想了想,給她蓋好薄被,蹑手蹑腳出了門。
待他再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小瓷瓶藥,是從旁邊藥店買來的創傷藥。他也不喚醒周青青,就坐在床沿邊,小心翼翼将她手臂上的絲絹解下來。
那傷口不算太長,但也是很深一道,經過一夜已經開始結疤,隻是仍舊紅腫,還泛着點點血色。
睡得無知無覺的周青青,隻覺得手臂上疼痛的地方,有清涼的刺痛襲來,但漸漸又有些舒服,便繼續睡得深沉,隻在夢中無意識呓語了幾聲。
秦祯看着她小巧的紅唇,微微張開,有些嬌憨的樣子,不自覺笑了笑。正要用絲絹再給她将傷口纏上時,想了想還是将那絲絹扔掉,撕了自己亵衣的一截衣袖,給她包紮了起來。
周青青這一覺睡到了中午才悠悠轉醒。睜眼時,旁邊的秦祯還閉着眼睛,呼吸沉沉,薄唇緊抿,棱角分明的臉,看起來有些冷峻。然而周青青知道這人醒着的時候,是多麽惡劣。
她看了他片刻,沒忍攥起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但是還未來得及收回,秦祯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已經睜開。
他一手将她的手腕攥住,目光似笑非笑對上她。周青青被抓了個現行,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又覺顯得心虛,幹脆直矗矗與他對看着。
兩人相隔咫尺,目光交織在一起,在秦祯漆黑如墨的眸子裏,本來瞪着眼睛的周青青,目光也漸漸軟了下來,臉上也漸漸泛起一絲紅暈。
秦祯輕笑了一聲,移上前吻住她嫣紅的唇,直到她快要呼吸不過來,才放過她。又笑着問:“手臂還疼麽?”
周青青這才驚覺手上竟然沒了什麽感覺,轉頭朝左臂一看,卻見之前的絲絹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白布。
她咦了一聲:“你給我換了藥?”
秦祯點頭:“你睡得像隻小豬,換藥那麽大動靜,你都沒醒。”
周青青撅了撅嘴:“你也好意思說,這些日子,舟車勞頓,我恨不得一覺睡死算了,免得日後還要受你折磨。”
秦祯笑:“好吧,往後你就在王府享受清閑日子,我再不帶你出來受苦。”
周青青聽他這話,愣了下,又支支吾吾道:“其實也不是不能出來,隻是别這麽頻繁,也讓我有口喘氣的功夫。這回從西京出來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打完勝仗,本以爲可以回府好好休息,你非要馬不停蹄跑去蜀中。”
秦祯掐了她一把臉:“知道讓我家王妃受苦了,回了西京好好補償你如何?”
周青青來了興緻,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如何補償?”
秦祯挑眉:“你說?”
周青青手指點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西京有什麽好玩兒好吃的,你都帶我去。”
她說這話的表情和語氣,像極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這或許就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秦祯大笑:“這有何難?王妃要做什麽爲夫都全力奉陪。”
他說完轉身下了床:“起來吃東西,今天咱們要繼續趕路,早點回到西京,早點帶你去玩遍西京。”
周青青躺在床上不願起來:“好像不是很餓,好想再睡一會兒。”
秦祯笑:“那你就睡一會兒,我把飯菜端到房裏來。”
周青青沒想他竟然還有這麽善解人意的時候,眯眼笑着點頭:“那就有勞王爺了。”
秦祯輕笑一聲,柔柔得看了她眼,轉身離開。周青青則又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待到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她才再次醒來,這時也當真是有些餓了。
匆忙下床,剛剛穿好衣服,餘光瞥到腳下有一方白色,低頭看去,卻見是昨日馮潇系在自己手上的絲絹。
她彎身撿起來,看着上面的淡淡血迹,一時有些發怔。此時有人推門而入,秦祯的聲音傳來:“起來了麽?”
周青青回神,順手将絲絹塞進袖口中:“起了。”
秦祯端着飯菜走進來:“你慢些吃,我們不急,天黑前趕到下一個城郭,不用風餐露宿就好。”
周青青嗯了一聲,簡單洗漱一番,坐在桌前開始祭自己的五髒廟。她吃了幾筷子,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問道:“馮将軍的筋脈是怎麽受損的,你知道嗎?”
秦祯怔了怔,歎了口氣:“是因爲我。”
周青青意外地看向他:“因爲你?”
秦祯點頭:“我十四歲開府,當時從馬奴裏挑了幾個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想試着親自培養,馮潇就是其中一個。他本來習武天資很好,不過一年,在那群孩子中,已經是佼佼者。當時年少輕狂,帶着自己這一隊孩子,去偷襲敵營,結果被圍困,逃出來時,馮潇爲掩護我,身受重傷,筋脈盡損,我把西秦最好的大夫全部找來,也未能治好他。從此之後,他沒法再習武。”
周青青了然地點頭:“難怪你這麽重用他。”
秦祯笑開:“重用他倒不全是因爲他救過我一命,而是他這個人做事可靠,内斂沉穩,他本身其實聰慧過人,卻從不鋒芒畢露。”
周青青認同道:“他确實很沉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