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沒容得周青青想該做點什麽,秦祯就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本來周青青以爲這人是千杯不醉,不想跟人鬥了幾壇子,到底還是醉了。醉了還記得一直拉着周青青,回營帳的時候,也不要人扶,拽着看不見的周青青,跌跌撞撞,摔了好幾回,才終于摸到帳門口。
進到了賬内,秦祯也不消停,拿着劍要給她耍弄。營帳窄小,哪經得起他折騰,周青青又看不見,隻聽得劈裏啪啦,不知是什麽東西叫他砸倒。那劍氣呼呼而過,聽得人心驚膽戰。周青青生怕這營帳被他給劈倒。
後來她實在受不住,豎着耳朵聽着他的動作。大約是眼睛看不到,耳朵便好使了許多,讓她尋着空當,摸索到小半桶涼水,兜頭潑到他身上。
秦祯總算是安生了下來,佩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人也咕咚栽倒,趴在地上發出沉沉的呼吸。周青青摸到他旁邊,一腳将劍踢開,矮下身拉起他,将人拖到榻上。
他身上傷勢還痊愈,周青青怕涼水弄到他傷口,手忙腳亂将他身上被弄濕的衣服脫下來,又随手扒出件不知什麽樣的衣服,随便給他套上,待做完這些已經是滿頭大汗。好在秦祯是真的安生下來,呼吸沉沉,睡得無知無覺。
次日清晨,周青青先他起來,聽得營地不似前些日緊張忙碌,而是一派閑适祥和,軍中同僚寒暄聲輕松喜悅,仿佛那之前緊繃的一根弦,全然松弛下來,又能在這片東境營地奏上美妙樂章。
周青青被這氣氛感染,又聽宿醉的男人依舊睡得深沉,便自顧下了榻,摸到了帳門外,呼吸晨間清新空氣。
有路過的将士同她恭恭敬敬的行禮,因爲聶勁打了勝仗,如今這戰營的人們,對南周來的嬌俏王妃也刮目相看,尊敬備至。
“王妃,王爺醒了麽?”是馮潇的聲音。
周青青搖搖頭:“馮将軍有事?我幫你去叫他。”
她轉身進賬時,一時不備,撞上門框,往後趔趄了幾步,好在馮潇伸手将她扶住,不過那手很快就收回。
周青青笑着道了聲謝,又小心翼翼伸手摸着進了門。
大約是連日來的不眠不休,秦祯這一覺睡得極爲深沉,此時還未有醒來之意,周青青摸到榻邊,掐了他一把:“王爺,該醒了!馮将軍找你有事。”
秦祯咕哝了一聲,似乎不願醒來,偏偏還伸手将她一拉,攬在自己手臂内。他眼睛也未睜開,隻甕聲甕氣含含糊糊道:“昨夜的洞房夜又錯過了……”
這聲音像是從胸腔裏發出,若不是周青青就躺在他旁邊,根本就聽不清楚。她嘴角無語地抽了抽,也不知這人現在是清醒還是糊塗着,但一醒來就說這話,想來除了秦祯沒有别人。
她又掐了他一把:“王爺,馮将軍在外頭求見。”
秦祯閉着眼睛,抱了她片刻,終于緩緩睜眼,不情不願地坐起來。他臉上還殘存者宿醉後的惺忪,頭發淩亂,表情混沌,十分滑稽狼狽。隻可惜周青青看不到。
秦祯将她扶起來坐在自己旁邊,自己打了個哈欠,朝外頭道:“進來吧!”
馮潇掀簾而入,在看到坐在榻上的男人時,目光微微一愣,複又掩嘴低頭輕咳了一聲。
秦祯疑惑蹙眉,低頭一看才發覺身上的衣服隻松松挂着,整個傷痕累累的身子幾乎全露出來。當然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畢竟馮潇是個男人。問題就出在挂在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上——竟然是件女裝。
他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旁邊無知無覺的周青青:“青青,昨晚是你替我換的衣服?”
周青青嗯了一聲:“你昨日身上的衣服濕了,我随手扒了件幹淨的衣裳給你換上,也不知穿整齊了沒有。”
秦祯道:“我記得我昨晚并未碰水,衣服怎會濕?”
周青青面色未變,一本正經道:“王爺有所不知,您昨晚喝醉之後,回到賬内發酒瘋,拿了桶裏的水潑在自己身上。我看不見,哪裏阻止得了你。”
秦祯将信将疑看她,苦于昨夜的事實在記不甚清,隻得姑且相信她。
他面無表情地将身上的女衫脫下,開口朝馮潇道:“有何事?”
馮潇道:“已确信北趙退兵返燕北,王爺讓屬下調查的軍中奸細一事,除了程昱,又查出兩個,是程昱的手下。”
秦祯邊換衣服邊道:“人在哪裏?”
“綁在議事帳外,郁将軍正在審訊,就等着王爺過去發落。”
秦祯起身要朝外走,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又回身将周青青拉起。
周青青道:“王爺,現在北趙已退,不需再寸步不離,您不用管我,去安心辦正事就好。”
秦祯笑了一聲:“我說了,在你眼睛好之前,我就是你的眼睛。”
周青青無言以對,隻得跟他出了門。
兩個被抓的奸細,已經審訊得差不多。見秦祯過來,郁将軍忙上前拱手道:“王爺,屬下基本上已經查明這兩人身份,他們并非北趙人。”
“哦?那他們爲何替北趙做事?”
郁将軍道:“這兩人是蜀中駱氏一族餘孽,當年駱氏被西秦滅族之後,還有一些存活下來的族人流落在外,這兩人就流落西秦,進入軍營後,被程昱發現身份,收入其下,爲北趙辦事。”
兩人似是吓得瑟瑟發抖,齊齊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我們都是受程都尉蠱惑。”
秦祯笑了一聲,走上前道:“你們兩個叫什麽名字?”
“駱佩。”
“駱衛。”
秦祯點點頭:“西秦當年滅你們駱氏,你們想借北趙之手滅掉西秦,倒也說得通。”
那叫駱佩的年輕男子道:“我們駱氏是爲西秦所滅,但我們也不過是族中賤奴之子,若不是程都尉高金誘惑,斷然想不到爲駱氏報仇雪恨。王爺饒命!”
“是嗎?”秦祯嘴角勾起,歪頭打量了一番兩人,“饒你們不死很簡單,隻要你們告訴我,當年駱氏還有多少人逃出活下來?”
兩人面面相觑,搖搖頭,駱衛道:“王爺,不是我們不告訴您,隻是當年西秦屠城兩天兩夜,實在混亂,除了駱氏兩千族人,還有數萬蜀中百姓。逃出城的至少數千人,可哪裏分得清是駱氏族人還是普通百姓。我們隻是賤奴之子,又年齡尚幼,當真不知有多少駱氏族人活下來。”
秦祯又道:“那就告訴我,有哪些身份顯赫的族人活下來?”
兩人思忖片刻,駱衛繼續答話:“據我所知,蜀王駱敬一家兄弟姐妹妻小總共十二口全死。若說有點身份的人,我還真知道一個,那就是駱敬義弟駱長景。”
秦祯看了眼馮潇,他點點頭:“王妃和親路上,曾遭山匪暗算,那頭子确實自稱駱長景。”
地上的兩人面上大喜,磕頭道:“王爺,我們将知道的都告訴了您,忘王爺開恩,饒我們一命。”
秦祯挑眉輕笑一聲:“先父當年屠城蜀中,血洗駱氏,确實是有悖天倫。今日我饒你們一命也算于情于理,我會讓人送你們回蜀中。不過如今蜀中盜匪泛濫,民不聊生,你們如何生存是你們的本事,但不準備再踏入西秦半步。”
兩人連連磕頭。秦祯拉着周青青轉身會賬,馮潇跟在他身後,低聲道:“王爺真要饒了這兩人麽?他們畢竟是奸細。”
秦祯笑道:“馮潇,難道你沒想到?”
“想到何?”
秦祯道:“那位北趙駱皇後也姓駱,恰好是駱氏滅族一兩年後開始在北趙嶄露頭角。現在的問題不是駱皇後是不是駱氏族人,而是這麽一個本事不凡的女人,到底是駱氏的哪位?”
馮潇若有所思點頭:“王爺說得有道理。不過照王爺所說,剛剛兩人就不是被程昱收買,而确實是北趙安插的眼線。”
秦祯搖搖頭:“這兩人膽小如鼠,也未曾隐姓埋名,跟在西京的那些探子全然不同,應該就是駱氏流落在外的族人,程昱稍加利用他們的身份,再給他們一點好處,自然願意替他做事。當年我父親滅駱氏一族,婦孺皆殺,确實過于殘暴。這兩人不足爲患,所以我才放了他們。”
馮潇道:“王爺仁厚。”
秦祯笑了一聲:“我現在擔心的是,這兩人雖不足爲患。但駱氏餘衆顯然是已經大隐患,前有山匪駱長景,現有北趙駱皇後。駱氏活下來的人,恐怕比我們想象的要多,身份也比我們想象得重要。北趙西征,看似是國家征伐,實際上是駱氏一族攜北趙向西秦複仇。”
默了半響的周青青,也不緊不慢道:“如果那些以訛傳訛的故事爲真,駱氏一族的仇敵就不僅僅是西秦,還有當年故意拖延援軍的南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