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雖然他沒有派徒單衡看守,生怕徒單衡給完顔洪烈冷暴力,但是徒單衡既然知道了,肯定會盯着完顔洪烈的一舉一動,不應讓他逃脫。
徒單衡的面色很差,看大軍凱旋,隻低語一聲,并不肯打斷這種氣勢。很快擺上了一副歡迎的姿态,笑吟吟地迎接完顔康入府,變臉速度之快,令斫答歎爲觀止。
斫答積累軍功,在勇義軍帥府内做到副将,相對于他的年齡來說,晉升的速度堪比坐了火箭。有他的例子在前,很好地安撫了一些出身不高的異族。完顔洪烈之事,他也知道,卻不歸他管。徒單衡發現問題之後,第一時間通知了包惜弱,接着便找了這個小契丹。
眼見徒單衡作爲勇義軍内的大總管,與新同僚打得火熱,斫答趁機小聲向完顔康說明了情況——不是我軍不努力,而是敵人太狡猾。
以完顔洪烈之智,逃脫雖不簡單,卻也不難。先是裝作頹唐,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整天不是看道藏,就是抱着心學搞研究,間或醉一回酒,長籲短歎。完顔康重視他,雖軟禁卻供奉優渥,還攔着不許徒單衡再見他,底下人自然知道份量,不以尋常囚徒看他。
完顔康到底是根基比較淺,羽翼爪牙尚缺,不能将所有職位一一調-教得滴水不漏。是以看守之人,雖然重視完顔洪烈,卻也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不知不覺間,讓他攢足了出逃所需的物品。又因不甚禁他“放風”,終于讓他逮着機會,變裝出逃了。
說完,斫答低聲道:“别擔心,他沒路引,跑不遠。”完顔康自己就是個亂開馬甲小号的人,對這方面防守得也比較嚴,初到陝西時,家底太薄,有幾個錢、幾個人都算得清清楚楚,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用、一個錢掰八瓣花。對人口的控制還是相當在意的。
完顔康着急的卻不是這個:“他出去,不是找死嗎?封鎖通往上京的路。”
這不比原著,六王爺還能跑到花剌子模去翻盤,這會兒花剌子模早被鐵木真轟成渣了,完顔洪烈嘗試翻盤的地方,隻有上京。斫答心道,還追他幹嘛?他要走就走好了,撞個頭破血流就回來了,就算不回來,也是死得其所。口上卻嘀咕道:“幹嘛不成全他呢?”
完顔康語氣罕有地鄭重:“别人放他,是成全。我放他,是放生了。”
“放生不好嗎?”斫答不太明白。
完顔康:……沒打過本的少年,你不明白!
斫答一時弄不明白,也不像前幾年那樣使性子了,知道場合不去,輕輕應了一聲:“我再去聽信。”
完顔康心裏藏着事兒,臉上還作淡定狀:“一定要搶在江湖人前面!”昔年在中都,與洪七公算是默認了隻要完顔洪烈在自己身邊,他們便不殺完顔洪烈。現在裘千仞也丢在江南,彭連虎的頭都示完了衆。完顔洪烈身邊沒有人!陝西是全真教的大本營所在地,丐幫子弟又遍布天下,一旦被他們發現……
斫答見他語氣鄭重,也不頂嘴,提腳便走。留下完顔康還要笑盈盈地與諸将開宴慶賀,又親領諸将官員去爲包惜弱上壽。包惜弱也擔心完顔洪烈出去爲惡,人是完顔康保下來的,若完顔洪烈再去害人,這豈不是完顔康的罪過?包惜弱甚至難得兇惡地想:他若再爲惡,哪怕不講道理地撒潑,哪怕以死相逼,也要康兒處罰了他。
養移體、居易氣,包惜弱也會遮掩心事了,雖因擔憂,故而不顯十分熱情,卻也禮儀周到、言語和氣。初見張柔,還頓了一下,對完顔康道:“有些眼熟。”完顔康笑道:“便是那年的新郎倌兒。”包惜弱頓時想了起來,問張柔父母可好,端的是和藹可親。
她的表現令人如沐春風,新附者皆蒙她過問,以爲太夫人妥帖。一應禮儀皆,徒單衡已經将諸人居所安排好了,宴散時,連諸人之随從、兵馬,皆有去處。完顔康才得空與徒單衡在包惜弱那裏等斫答的消息。
包惜弱沉着臉道:“當年的事情,再說就煩了,你要留他性命,我依你,念他養育之恩,我依你,答應了先帝的事兒,我也依你。可你得明白,縱容惡人就是要害好人。他是閑不住的人,你留下他,就要看得嚴,否則就是縱容他做惡,難道你要學鄭伯?我想你也沒這麽閑,用這種手段。”
鄭伯克段于鄢,三人都明白這典故。完顔康道:“媽說的是,這回找回他來,我再不會給他逃脫的機會了。”
徒單衡冷笑一聲:“你這圖的什麽?裏外不是人,何苦來?”
完顔康道:“我答允你們,找回他來,幽禁終生。你也須得答允我,不得再見他,更不能逼迫他自裁。我雖不知你對他說過什麽,想來也脫不了這些。”
徒單衡道:“便宜他了。”算是同意。
過不多時,斫答來報:“找到了。咱們的暗樁發現了他,正與全真教的道士們對峙,這些牛鼻子真是可惡,眼中真個沒有王法,該吊死幾個以儆效尤。”他對江湖人士的看法受完顔康影響頗深,聽得完顔康老臉一紅,連身邊的人都給帶成這樣了麽?
完顔康道:“也罷,還是得我親自去一趟。”
徒單衡十分不贊同地道:“口含天憲,主政一方,還要親自與江湖匪類打交道嗎?縱然礙于道門勢力,也不該這樣。何妨手書一紙,将他們都召來叙話?”完顔康道:“全真教勢力正大,不可不慎。我擔心背後還有其他的事,要親自看了才安心。”
包惜弱心有所感,問道:“怎麽?是不是?”
完顔康一點頭:“這幾個月,我将河北跑了個遍,卻不肯見宋國使者。正義之士怕是一頭霧水,有些坐不住了。正好趁此機會,也是探探底。高來高去的江湖人,不太好防,要遏制他們,也是天下大定之後的事情了。”武俠的世界裏,不止自己開了挂。舉個例子,完顔康現在還防着歐陽鋒行刺呢。歐陽鋒可算知道王讷是誰了!
包惜弱倒不擔心這個了,俠士那裏,完顔康的人身安全至少是能保證的,至于完顔洪烈,死了是正義,活着算他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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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顔洪烈是被全真教與完顔康的密探同時發現的,在鄰國灑了無數釘子,在自己境内也少不了情報系統。全真教能知道完顔洪烈,卻是另外的緣故——陝西及附近信奉全真教的人不少,完顔康府裏仆役裏也頗有幾個信的,偶然說起元帥在府裏養了一個奇怪的人,便引起了注意。
全真教關注完顔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秉承着“雖不合作,但也不反對”的态度,躊躇着下一步要怎麽走。自完顔康改了姓氏,雖然沒認生父,卻也不承認自己是女真人,全真教就比較傾向于合作了。合作也需要契機,過于主動了,面上也抹不開。聞說完顔康帥府裏“金屋藏嬌”,全真教不免大驚失色,因而格外關注起來,不久即弄明是完顔洪烈。以丘處機的脾氣,不進帥府行刺已經是收斂了,完顔洪烈自己跑了出來,正是天賜良機。
隻可惜帥府的暗探行動也很迅捷,在他斫傷完顔洪烈手臂的時候趕了過來,完顔洪烈自己也會些粗淺功夫,這才躲過一劫,捱到完顔康過來領人。完顔康出現的時候,密探們齊齊松了一口氣:元帥面前,這位貴人再死了,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
丘處機氣極敗壞:“事到如今,你還要護着他嗎?他自己都不要你管了,否則何以出逃?中都的時候,我們可是有約定的。在你身邊,我們不動他,可是離開了,便由不得你們了。”
完顔洪烈目光複雜地盯着完顔康的背景,數月不見,似乎又高壯了一些,已經能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了。
完顔康隻好硬扛:“我現在不是在這裏了嗎?”
丘處機一口老血。
完顔康緩緩地道:“放心,他不會再離帥府。”
丘處機自是不信:“哼!”
完顔洪烈卻有些奇怪:這不是忽都的态度,放到以往,他哪裏會與這牛鼻子啰嗦?
卻是完顔康反省再三,去了戾氣,便是對江湖中人,也不再一味野蠻鎮壓了。丘處機在完顔康那裏吃過虧,脾氣不壓也得壓,恨恨收回劍來,罵一句:“算這狗王好運氣!”将完顔康臉上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心道,怎麽就偏要護着這個狗王呢?若狗王在他府裏,掌教師兄想不與官鬥都不行啦。
完顔康微笑點頭,道:“還請道長轉告馬真人,有空不妨下山一叙,拜帖随後送到。”丘處機與完顔洪烈都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丘處機膽氣壯,一颔首,大步走了出去。
完顔洪烈出逃被捉,也不慌亂,苦笑道:“我倒甯願被他追殺了。”
完顔康直白地道:“他對你,不用追殺,殺就行了。”
完顔洪烈:……
本次出逃以失敗告終,完顔洪烈再次被軟禁起來。經此一事,守衛愈發森嚴,也不與完顔洪烈解釋太多,兩人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就看誰拳頭大了呗。做完這個決定,完顔康一陣痛快:一個人想要讨好所有人,讓所有人都認同,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親近之人,也會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若總是惦記着“風評”,便會事事掣肘,最後變成父子擡驢。
徒單衡見狀,也勉強算是滿意,重又提起與蒙古會盟之事。因有歧國公主在彼,完顔康每年是斷不了給公主贈送禮物的,公主也有應答。這便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明明不是血緣姐弟,卻因爲地理位置較近,往來反而比與汴京得多,蒙古方面也沒要爲嶽父教訓山寨小舅子。
相反,因爲往來較多,蒙古方面試圖與勇義軍接觸,希望能夠進行互市。完顔康恍然:“哎喲,差點忘了,不許與他們交易還是我提出來的呢。”
徒單衡:……對!這絕戶計就是你的手筆!
“現在反悔,不大好吧?”
徒單衡開始卷袖:“那您說,我現在犯上,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