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衆人也都讪讪的。郭靖心地好,相幫她扶起楊鐵心:“妹子,還是先把楊叔父安頓好,請個大夫看一看吧。”
這場圓得好,丘處機道:“不錯。”伸手摸了一把脈,便開方子讓郭靖去抓藥。穆念慈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也不想多想什麽,先将楊鐵心安頓在房間裏。江南六怪心意相通,互相使眼色打暗号,也辭出來商議事情——他們與黑風雙煞有血仇,現在知道仇人在哪裏了,總要想個辦法報仇的。
洪七公對丘處機道:“咱們都栽啦。”丘處機也是苦笑:“晚輩早向江南七俠認輸了。”洪七公正色道:“一人的賭注比起天下百姓來,又算得了什麽呢?不止楊義士,連咱們也都被套進去了。這個小子,厲害呀。”丘處機也是苦笑,笑完又将眉毛一揚:“無論如何,那段天德卻是再也不能放過了的。身爲大宋官員,卻爲巴結金賊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是斷不能容他的了。便是明天他不會被逐出中都,我也要殺了他。”
洪七公道:“你還是不太明白那個小朋友,他說了,必然能做到。”丘處機道:“那完顔洪烈呢?就這麽放過了嗎?他和他的母親都認定了是完顔洪烈做的惡事,卻又護着完顔洪烈的性命。前輩不是也說過,若是完顔洪烈死了……”
洪七公道:“明天先捉段天德來,仔細盤問!我與那個小朋友說過此事,不是他提醒,我如何知道段天德來?他也說過,段天德不招供是拿不到問罪完顔洪烈的證據的。現在呀,不止咱們,他也是憑心斷案呢。”丘處機道:“這還能有假嗎?”洪七公苦笑道:“這要怎麽讓人信服呢?不說啦,你守着這裏,我去找他。”
丘處機不放心地道:“他手上有厲害迷藥。”洪七公道:“他要用,咱們早死啦。”丘處機默。
洪七公腳程極佳,複又回到别院,四處搜尋,找到完顔康與包惜弱,母子二人正挑燈說話,梅超風坐在角落裏的椅子上,膝蓋上盤放着一條鞭子。
完顔康今天受到的沖擊并不比别人小多少,段天德改口,一切對完顔洪烈不利的證據便都沒有了。一切完顔洪烈的錯事都是猜測,完顔康無法理直氣壯。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包惜弱,她居然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認了“失貞”。毫不留戀地離開,這是包惜弱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可是用這種奇葩的方式讓自己沒了一個确定的爹,是完顔康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他對完顔洪烈的維護與排斥,全是出于條件反射。直到衆人散去,段天德被丢回地牢。完顔康被梅超風領到包惜弱的面前,他還是有點懵的。不确定地叫了一聲:“媽?”小心翼翼的,像是幼貓伸出腳掌輕碰水面,點出圈圈漣漪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包惜弱見狀笑出了聲來,完顔康心裏更發毛了。事情往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他連理解都有點吃力,何況掌控?完顔康又小心地試探着問:“媽?你氣壞了嗎?”這完全不像你了啊!
包惜弱笑道:“怎麽?覺得你媽瘋了?”
完顔康讷讷地:“不是……你幹嘛那樣說啊?我又不是扛不住。”說着又看了梅超風一眼,這位可真是黃老邪的高足啊,噴的時候夠犀利的叻!梅超風的話,又是另一個意外了,是他從來沒想到的。爲什麽兩個女人都記得段天德,楊鐵心反而不尋他報仇去?爲什麽同樣失蹤的孕婦,就認定老婆是死人,大嫂活着而且兒子必定能生下來長大成人?
包惜弱道:“那又怎麽樣呢?不如我這樣一勞永逸!你以爲你現在納頭便拜,便是好人了嗎?你以爲我歸宋,他們就不說什麽失貞了嗎?不将你一點錯處時不時提起來講一講,怎麽顯得他們純正?我便是立時一頭碰死了,還是要被拿來說嘴的。”
完顔康:【……不,我隻是奇怪你怎麽變得這麽犀利了!】
“你不是一直想我自在的活着的嗎?我想明白了,有什麽不好?”
完顔康:【=囗=!還學會讀心了!】
“我是笨了些,可閑着沒事兒,隻要肯多想想,許多道理也不是那麽難懂的。”
完顔康直接無語,隻管聽她說了。
包惜弱情緒卻是十分高,也不用他接話,自己便說了下去:“你證實了我的懷疑,我真想以死謝罪,我一時善心,害了兩家人。可是聽到楊鐵心以爲我死了,我就明白過來了。他隻要一個他們心裏的‘包惜弱’,要我死,我不死,就是意外。要我守寡,不做,就是有罪。不管你活得難不難,隻問你做不做得到。你媽一輩子,就在你這裏被看成個人。也隻有你和陳娘子兩個,是問我想怎麽做,快活不快活。在他們那裏,我不是我。”
【卧槽!不是梅超風說的,原作是你?這是我媽?這是被穿了吧?qaq】
梅超風沉默聽了許久,此時才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快說下面要怎麽做。”
包惜弱正色道:“這兩個男人,我都不要了,我隻慶幸我的兒子誰也不像。康兒,我是宋人,原本擔心你是兩難,現在看來,你做得很好。接着做吧。你媽從生下來就是普通百姓,陰差陽錯做了王妃,從來沒踩進過江湖。你也一樣!信什麽江湖規矩?憑什麽要照他們的來?你便照你的想法去做!至于趙王,哼!”
完顔康有些愁苦地道:“對他,咱們也是與江湖人一般,沒有證據便對他下了斷言的了。”包惜弱道:“我知道。段天德改口了,你媽這些年讀的書也不少了,知道這并不能算鐵案。我現在對你說,太巧了。無巧不成書,咱們卻不是一本書。”
完顔康:=囗=!
“當年我救他的時候,記得清清楚楚,他的衣裳,就是那些人一樣的。丘處機當年也說的,臨安府勾結金人,殺死的人裏面就有金人。後來他出現得也巧,我求過他,殺了段天德,段天德卻升官發财了。一件巧,兩件巧,樣樣都碰巧。我是不會信的。你們十幾年的情份,作不得假。”
完顔康愧疚地道:“我對王爺……”
包惜弱果斷地道:“你們彼此是心知肚明的,那便不是欺騙他。前年你領兵侵宋,我擔心得想死。你後來卻做得很好。爲了自己一個‘恩怨分明’,能救許多人于水火卻不做,那樣的人比起我兒子來差得遠啦!我渾渾噩噩了三十幾年,做了許多錯事,也誤了人命。好在養了你,你能救多少百姓,便是爲你媽贖了多少罪過。我想過了,你的身世我來擔!不叫你有後顧之憂。也不要再有百姓受過我受的苦。憑他人說什麽,咱們隻做這一件事,好不好?”
“好……”完顔康忽然想落淚,十幾年,有包惜弱這一變,比他自己練成神功,手握兵權,還讓他欣喜。徑上前來,跪伏在她的膝上。
包惜弱撫着他的鬓發,輕聲道:“至于完顔洪烈,一切都不是你求來的,你又爲難什麽呢?當年是一筆爛賬,我們都有份,隻有你最無辜。我恨他,卻不會要你爲我去殺他。我殺不了他,也不想見他,正如我對楊鐵心一般。我活了三十幾年,從一個籠子關到另一個籠子裏,也該飛一飛了。此後我便與陳娘子四處走走,長長見識吧。”
說到這個,完顔康卻又有話講了:“媽,陳娘子的仇人……”
梅超風道:“我自己會料理!”
完顔康歎道:“我是說,你們暫且還是在我身邊吧,不然我不放心。還有段天德,咱們再去問一回。”包惜弱道:“這等小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什麽好問的?将他交給郭靖吧,我欠那孩子的。”完顔康道:“好。可是現在,我見不着你們不安心。”
包惜弱失笑道:“那我便随你去陝西。陳娘子,咱們先去陝西,看看康兒給各位做了多少事好不好?”梅超風一怔,聽包惜弱續道:“女人在這世上真不容易,你先前怕也做過些事兒,以前我看不出來,現在倒也聽明白了。康兒,咱們多加一把勁兒,多全活些人命,與陳娘子一起還賬,好不好?”
“好。”
“好啦,明天早起,還有事做呢。”
洪七公聽到此處,心下也是歎服,便不現身,又悄悄地走了。回到客棧卻見裏面燈火通明,連街也被封了,許多官兵手執火把,将客棧圍了起來,在嚷着:“不要走了亂黨!”火光中,穆念慈扶着楊鐵心,楊鐵心拄着鐵槍,郭靖執劍護在另一側。丘處機一馬當先,與一個精壯漢子戰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