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金帝那裏過了明路,聲言要帶人圍獵,正可趁機練兵,試驗一下仆散安貞所教授的一些知識。完顔洪烈倒想将兵馬交由他一體演練。完顔康道:“太多了,我做不來。這些人都不大頂用,什麽精氣神兒也沒有。”完顔洪烈笑道:“能往前沖就行啦,隻要一直打勝仗,自然是有氣勢的。”
完顔康并不好高骛遠,隻肯在所率兵馬裏精挑細選五百人。不強求面上好看,不論年紀、個頭、長相,隻選兇狠好鬥之人:“能打的都給我出來。”又将烏也、特斯哈也塞進去做小隊長,兩人皆喜。
完顔洪烈随他去看了一回,回來将完顔康喚到書房裏,大搖其頭:“你這挑的都是什麽人?全沒樣子。”完顔康毫不客氣地說:“管用就行了。”甚至品德也不要緊,隻要有點狠勁就可以。背主?除了自己,沒人能給他們更好的待遇、更好的前途,也不用怕他們會集體跑路。
不讓完顔洪烈繼續挑剔下去,完顔康果斷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順手抓過一本書來,無聊地翻着,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隻怕聖上有心事。”完顔洪烈一怔:“什麽?”完顔康晃晃脖子:“原本沒有的,派我去上京,是看重我。上京與中都之間出了意外,并非他所願,可是——”
拖長的調子将未盡的意思拉得長長的,完顔洪烈很快明白了過來:自己的擔心與請求,和金主的理智與拒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數年養成之功,因爲這一件事情毀于一旦。哪怕完顔康不覺得他做錯了,金主心裏也會有了疙瘩,他會擔心完顔康對他已經有了意見。
這位大哥從來都不聰明,但他是皇帝,可以調動的資源實在是太多了。心有愧疚,因而産生疑心,簡直太可能了!如果他因此再做出什麽針對自己父子的事情,那可真是要小心應對了。
完顔康抛出一道難題,吸引了完顔洪烈的注意力,自己便去忙自己的事兒了。此事他自有思量,一是如果接手了所有的兵馬,動靜太大。再者,他還沒忘記,他的身世那是一個大坑!苦哈哈訓出一大堆人來,末了,說自己不是金人?怎麽收場?還是先這樣吧。
待将五百人選拔停當,在城郊另行駐紮安置好,烏也便提醒他:“小王爺有兩天沒去見老爺子啦。”
完顔康笑道:“忘不了,有好事兒給他呢,”說着又取笑,“你們跟着太師父習武,倒成了我師叔啦。”
兩人急跪地請罪:“不敢。”
完顔康道:“師叔,本門不興嚴肅的,做我師叔也怪沒尊嚴的。你看我師父,多慘。”特斯哈糟心不已:“我去問問陳娘子要些什麽。”烏也有樣學樣道:“我去伺候老爺子。”
完顔康道:“都站住,還有事呢。”兩人應聲而住,一齊望向他。完顔康道:“烏也去打聽一下,王爺有沒有聘請什麽江湖人。忙完了回來,有事交待你們。”
兩人垂手道:“是。”
“還有你們的功課,落下了不少,都給我補齊了。”
烏也憨厚的臉上露出一個苦兮兮的慘笑來:“小王爺,我笨。不要說拍馬都趕不上您,就是特斯哈,也比我聰明得多了,讀書我真的不行,讓我賣點力氣吧。”完顔康不依不饒:“誰要你考狀元去了?狀元我自己去考,道理你總是要自己去看的。”烏也苦着臉應了。
完顔康道:“你先去打聽事兒,我自去見太師父,你們不用跟了,讓你們做的事情,快些做好,到太師父那裏來見我。”
撒哈林正在唐括铉家裏,見完顔康親自登門,詫異道:“你不在宮裏府裏,到這裏來做什麽?”
完顔康笑嘻嘻地問:“您看,烏也和特斯哈怎麽樣?”撒哈林抄起手來,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你這是要給我塞徒弟了?”完顔康笑得愈發沒皮沒臉:“你隻說願意不願意,您親自□□出來的人,我可不忍心當小厮使,總要給個名份的。您看?”
撒哈林沒好氣地道:“烏也笨拙,跟你那傻師傅差不多了,特斯哈倒是靈醒。”完顔康問道:“收幾個?”撒哈林道:“當年能收個蠢的,現在就不能繼續收蠢的了嗎?”完顔康道:“那好,我爲他們準備拜師禮。”撒哈林道:“又是弄了親兵,又是要栽培心腹,小心皇帝疑你。”
完顔康道:“随他的便,趕明兒我還要想辦法領兵出征呢。”撒哈林并不意外:“你的膽子總是很大的。”完顔康道:“我可膽小了呢,就怕手裏沒點勢力,大金國完蛋了,我要跟着陪葬。”
唐括铉一腳踩過門檻便聽到不省心的師父和更不省心的徒弟又在說要滅九族的話,腳下一個踉跄,摔到了完顔康腳下。完顔康笑吟吟地将他扶起來:“師父好。”唐括铉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來:“以後說話小心,别叫人聽到了。”說完,又唾棄自己沒出息,居然連勸阻的話都講不出來了。
完顔康笑道:“不是在這裏,我才不會這樣的話呢。”唐括铉認真地道:“小心隔牆有耳!”撒哈林忽然道:“好了,你要添兩個師弟了。”
唐括铉還未想明白,烏也與特斯哈便到了。完顔康笑着說:“以後叫你們師叔便不是開玩笑了。”兩人驚得面上變色,讷讷不敢言聲。撒哈林怒道:“他都敢叫了,你們還不敢認嗎?”特斯哈道:“老爺子,我們是王爺從會甯帶過來服侍小王爺的。”
完顔康道:“既然如此,你們便要聽我的。拜師吧。”烏也與特斯哈面面相觑,發覺完顔康是認真的之後,惶恐裏夾雜着絲絲縷縷的喜悅與感激。完顔康見狀一笑:“好啦,明兒忙完了,咱們再來行禮。今天已經晚了,讓太師父和師父休息吧。”
唐括铉猶在迷惘:“這是怎麽了?師父?”撒哈林渾不在意地道:“我們派什麽時候認真過?你那麽講究幹嘛?”唐括铉腦中劃過一道亮光:我師父和徒弟都是混蛋,這倆新來的“師弟”看起來還有點規矩,好好調-教,師門或許還有救!思及此,唐括铉笑道:“那我也去準備些見面禮給他們。”你們倆都不在乎了,我在乎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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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完顔康每日呼嘯過市,撒哈林冷眼看着,也不說話,轉頭督促着新收的徒弟習武。過不數月,正夏時節,完顔康卻接到完顔承麟的帖子,請他過府說話。
完顔康大爲驚奇,自從上京回來之後,兩人的接觸比以前多了一些,卻也沒有到密友的程度。原本完顔康在金帝那裏時間長,完顔承麟也得金帝喜歡,兩人會有很多的機會增進感情。然而自會甯回來,金帝自己心裏先有了疙瘩,完顔康又有事忙,到他面前的次數便少了。這一次突然接到他的帖子,完顔康也猜不透是爲了什麽。
到底有些淵源,完顔康整束停當,帶着烏也、特斯哈二人去了完顔承麟家。依舊是完顔承麟親自來接了,攜了他的手進門。完顔康笑道:“大哥這樣子,我有些害怕。”完顔承麟腳下一頓:“啊?”完顔康道:“熱情得不像你了,必有什麽緣故的。”
完顔承麟歎道:“瞞不過你,确是有事相求,進來再說。”
兩人到了堂上對坐,聽完顔承麟說:“忽都,我是遇到爲難的事情了,想向你借幾個人。”完顔康笑道:“你要蓋房子?我這裏倒有幾個粗使打雜的。要是做别的,我可不敢大包大攬說能做好。”完顔承麟苦笑道:“是看房子。”
完顔康奇道:“咦?”
完顔承麟道:“忽都,聖上現在心情很不好,李安全在西寇邊。聖上懊悔起來,說是當初不該聽信了勸說冊封了他。當時說情的人太多,并不能将大夥兒怎麽樣,這仗卻是要打的。愚兄也忝在出征之列,正在集結兵馬。與西夏作戰,我是不怕的,隻是近來出現了一些怪事。”
完顔康問道:“什麽事?”
“我總覺得營地周遭有賊人窺視,安排下人手設伏來捉,卻又沒有捉到,隻看到一些依稀的影子。我便想,是不是遇到武功高手了。爲這事,不好向聖上借大内侍衛,我便想起來,你那裏是有高手的,對吧?”
完顔康道:“正是。不過此事,危險不危險?”完顔承麟道:“奇就奇在這裏,有幾個崗哨正在當中路上,卻沒有死人。我以爲是他們吃裏扒外,無論怎麽調換人手,或是拷問,都沒有破綻。”
說完,也覺得這樣說法是有些不大能說服人的。他要借的,自然是撒哈林,撒哈林名義上還是完顔康的師祖呢,若是太危險了,确實不太好講。完顔康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好,我答允你啦,不過有個條件。”
完顔承麟道:“你說。”
“我要同去。”
完顔承麟大驚:“這怎麽行?”他算是知道完顔洪烈對這個兒子有多麽重視了,因爲一條軍報,沖到宮裏求了兵馬去接應。設若讓完顔康冒險,他可不敢挑戰趙王的怒火。
完顔康笑道:“放心,一點油皮也不會傷的。不帶我,我就自己去了呀。這樣……”我有悲酥清風,怕啥?!
燒香引出鬼來,找幫手碰到個惹禍的小祖宗,完顔承麟膽戰心驚,直到幾道灰影無聲倒地,他的心才放回了肚裏。完顔康笑道:“怎麽樣?”正版的悲酥清風他舍不得用,自制山寨的效果也不錯呀,趁着人倒了,周圍一擁而上,鐵鏈将人捆了。齊活兒。
完顔承麟道:“這就好、這就好。”
完顔康晃了晃手:“我到這裏來的事兒,‘誰’都不許說啊,叫人知道了,我可是不依的。”完顔承麟會意:“放心。”
完顔康隻當給完顔承麟解決了一件麻煩事,賺了個人情,自回府裏休息了。一面想:這個山寨版的效果還是有點不夠,還是要改進的。山寨的事兒,有個正版的底子,很快就能做出來,再要改進就麻煩很多,哪是這麽短時間能研究起來的?完顔康研究了好幾天,用腦太多,一時有些倦了,拿了本書踱去臨窗的美人榻上歪了,眼皮漸沉。半夢半醒間,忽然聽到一聲冷哼。
完顔康警醒地睜開眼,隻見三個道人立在自己面前,其中一個正是見過的丘處機。丘處機與另一道人分列左右,完顔康看中間的道人,卻是慈眉善目。完顔康心裏惱火得緊:最讨厭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别人家裏來的家夥了!信不信喂你悲酥清風啊!
低頭将掉了的書撿了起來,撣一撣,放到榻上:“原來是丹陽真人法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