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乎他們說的嗎?
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以及不懷好意的揣測與瘋狂的嫉妒。
“我不在乎。”煥然沒有沉默太久,似乎一秒鍾耽擱的時間都沒有,他就開口說道。一字一句,聲音低低的卻又充滿肯定的力量。
夜幕中,田果黑沉的眸子亮起兩團小小微亮的火苗,“我也不在乎。”她說,“嘴巴長在别人臉上,他們想說什麽,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隻知道你對我好,對我姥姥好,是因爲你有一顆特别善良的心,你覺得我家窮,孤兒寡母過日子不容易,所以平日裏能幫一把是一把,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指拿我當妹妹,我懂的。”
是嗎?鈕煥然,你隻拿田果當妹妹?
田果這麽說,倒讓鈕煥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他是個沒有主心骨的男人,思想也被流言蜚語蠱惑,誤會田果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之前蝌蚪,劉長江,徐強也問過他:“然哥,你跟田果真沒事啊?”
“沒事啊。”
“那......你老往她家跑是啥意思?”
“沒啥意思,她家困難,咱們從小一起長大,能幫一把是一把呗。”
“那你打算幫到什麽啥時候?”
是啊,鈕煥然,你打算幫田果幫到什麽時候?一時......還是一世?
“哥,你要是真對田果沒意思,隻拿她當妹妹,那聽我們一句勸,沒事别老找她去,你沒想法,不見得她沒想法啊!姑娘都愛胡思亂想,你看過台灣的言情小說沒?媽呀,裏面的姑娘都跟精神病似的!拿男人的關心當愛情,男人要是說誤會了,她們就開始尋死覓活!”
煥然沒看過言情小說,聽蝌蚪說完,他本能地否認道:“那是她們,田果可不是那樣的姑娘。”
呦喝,還護起短了?蝌蚪說:“你怎麽知道田果不是那樣的人?是!她跟其他姑娘是不太一樣,脾氣暴,說話沖,打起架來比男人還生猛,可她終究是一個女人啊,我覺得女人都差不多,而且,你别忘了‘日久生情’這四個字。”
蝌蚪小學沒畢業,聽他一本正經地講成語煥然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得得得,一邊待着去!什麽日久生情?她幾歲時我就認識她了,要日久生情早就日久生情了,還用等到這會兒?”
“你們那時候小啊!小孩子懂什麽愛情?還有,你二十的時候,田果剛十五,你敢勾搭她?那不是犯法嘛!”
“蝌蚪,有事說事,别用勾搭這個詞。”煥然不待見這個輕佻的詞,冷冷眯起眼睛。
蝌蚪吓得一縮脖子,趕忙解釋道:“對,不是勾搭,是,是,哎呀我文化程度低,總之然哥我覺得你要是真爲田果着想,以後就少跟她來往,就算她不多想,胡同裏可還有成千上百個喜歡嚼舌根子的人呢!哥,田果也不小了,作爲哥哥,你可以考慮考慮給她介紹個對象啥的。畢竟你不能照顧她一輩子,但是她男人行吧。”
“介紹對象?誰啊?”
蝌蚪舔舔微幹的嘴唇,臉紅紅的說:“這還用特别指出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煥然眼睛一眯,擡手照着蝌蚪的鼻梁就是一拳。
“煥然哥。”田果甜甜的聲音将煥然思緒拉回,他視線微垂,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是錯覺嗎,他總覺得田果變得比以前好看了。哦不,田果一直都挺好看的,隻不過原來的那種美有點嚣張,刺人眼睛,現在的她似乎有一種江南煙雨的溫柔感。
這叫什麽?是不是港台電視劇裏常說的那種女人味?
“你以後還會常來我家嗎?”她小聲問。
“嗯?”
她看着他的眼睛輕輕重複:“我說,你以後還會來我家嗎?就像從前那樣——嬸子做了帶魚給我拿過去一盤,叔叔發了金針菇給我拿過去一份,會嗎?”
“你希望我去嗎?”他的臉莫名有點燙。
“當然希望啊!”她大聲說,絲毫不在意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看什麽看?都幾點了還不趕緊回家做飯!沒見過美女跟帥哥調/情啊?
她的肯定給了他莫大的鼓勵,他說:“放心吧,我可沒那麽封建,以後該去還去,管别人怎麽說呢!”
“太好了!”如果不是此刻抱着西瓜,田果真想撲上去狠狠抱住煥然,鋼鐵廠每兩個月發一次帶魚,風言風語傳出來後,田果最怕的是以後吃不到免費的紅燒帶魚了。癡癡笑兩聲,田果說:“行吧然哥,時間不早我先回家了,你也好好上班,其實我對你沒什麽想法,就是把你當哥哥,那個......以後單位發了好吃的千萬别忘記給我一份哈!”
說完,田果抱着西瓜屁颠屁颠地走了。煥然緩了一會兒神也騎着自行車走了,慢慢的,眼前的景物從狹窄悠長的胡同換成了燈火通明的馬路,可他腦子裏卻還想着剛才田果說的那兩句話——
我對你沒什麽想法。
以後單位發了好吃的别忘記我。
所以嘞,在她眼中我就是一個免費送福利的傻大哥?
***
廚房裏,吳珍正心事重重的低頭刷碗,兒子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走了,作爲母親,她很是擔憂,總覺得周圍人誤會了什麽。煥然跟田果?怎麽可能!
“嫂子。”鈕藍這時走了進來,袖子一挽,開始幫忙。
“我一個人來吧。”吳珍淡笑着說,“你回屋休息一會兒,或者去思佳那裏,對了,思佳還在哭嗎?”
“我不知道。”鈕藍很冷淡地回道,似乎還是很生氣剛才兒子說出的那些話。
吳珍看來仔細瞧了鈕藍片刻,輕歎一聲,勸道:“小蘭,思佳隻是一個小孩子,剛十歲,說話自然不知輕重,教訓幾句得了,沒必要一直這麽生氣,對你不好,對思佳也不好,沒看報紙上說麽,10歲以後孩子就進入青春期,如果父母掌握不好管教尺度,對小孩子成長不好。”
鈕藍低着頭,兩隻手在洗碗盆裏快速攪動,“嫂子,先别說我兒子了,我來這兒,是要跟你說說煥然。”
一提起侄子,鈕藍似乎連碗都刷不下去了,直起身子看着吳珍說:“剛才在飯桌上你也看見了,難道他不介意,你也不介意?那米田果是什麽東西?胡同裏有名的小流氓,從小就不學好,打架罵人哪個不會?原來還跑進——跑進——男廁所裏過!多丢人,多寒碜,我說都覺得惡心,煥然竟然還跟她一起遛彎,她米田果是不在乎,本來也不是要臉的人,那咱家煥然呢?他可都二十五啦,不趕緊找個對象結婚,天天跟那個姓米的混在一起算怎麽回事!時間若是長了,以後哪個姑娘還跟他?”
鈕藍的話就像一個一個的小刀片,雖不一下緻人死地,但字字珠玑,剜在吳珍心上,疼得一抽一抽。
作爲母親也許最難接受的就是最寶貝的兒子堂而皇之的跟一個被所有人唾棄的女孩混在一起。
雖然田果身世可憐,吳珍也心疼她,但這跟接受她做兒媳婦是兩碼事。
“小藍,也許我們都多心了。”作爲母親,吳珍還是要護着兒子,“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這男女在大街上走在一起還犯法了?不就一起在胡同裏遛個彎,他倆從小一起長大,肯定比其他人要親近一些,況且田果家又困難,煥然天生的熱心腸,能幫一把是一把,就跟哥哥照顧妹妹似的,根本就沒有什麽想法。外面那些人就是閑的沒事幹,愛嚼舌根子,哪個鄰居告訴你的?是不是那個楊曉紅?”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鈕藍避重就輕,“剛才你說什麽,就跟哥哥照顧妹妹似的?嫂子,你是不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難道不懂哥哥跟妹妹的關系最危險?《柳堡的故事裏》哥哥跟妹妹,《小花》也是哥哥妹妹,還有那個《五朵金花》跟《阿詩瑪》......”
“小藍!”吳珍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她,“那些都是電影,是假的。”
“假的?那你跟我我哥呢?你們可是現實中的一對吧?”
吳珍臉紅,沒想到小姑子這一張嘴還挺厲害,竟然把她跟煥然爸的過往說了出來,幸好這時妹夫唐安平走了進來。
“嫂子,我哥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剛才來了電話,說今晚有特殊任務,弄不好得明天了。”
鈕藍看着丈夫,問:“你找哥幹嘛?”
“問點所裏的事。”唐安平簡短地答,“那嫂子你們忙吧,我先回屋了,明天早會領導給我布置了發言,得趕緊寫稿去。”
“等等!”鈕藍叫住丈夫,“之前跟你說給煥然介紹對象的事,到底有眉目了沒?”
唐安平猶豫了一陣才說:“還在觀望。”
“啥,還在觀望?!”
“你别嚷嚷。”唐安平覺得鈕藍哪裏都好,惟獨這脾氣跟嗓門大了點,一遇到事情就跟炮竹似的,一點就着,絲毫沒有中年婦女該有的穩重勁,“找對象是兒戲麽?我不得替煥然把把關?上一批來到幾個大學生,不是結婚了,就是有對象了,我總不能拆婚去吧?”
“那上個月來的新員工裏有沒有合适的女青年?”鈕藍着急,生怕再晚幾個月,米田果就把煥然怎麽着了。所以得趕緊找一個姑娘讓外甥懸崖勒馬,不然再往前走就是無底深淵。男女在一起有時沒那麽複雜,看對眼了自然水到渠成,無論如何鈕藍也不能讓煥然跟田果看對眼。
唐安平覺得老婆過于心急了,合适的女青年說找就能找到?再說了,他去單位是上班的,不是保媒拉線的,一個大男人見到一個姑娘就問人家結婚沒?有對象沒?這不就是流氓嘛。但唐安平也明白妻子爲何心急,無論出于什麽目的,是幫忙也好,還是什麽其他,煥然總和米田果混在一起确實不太讓人放心。
雖然沒出事,但長此以往下去估計也離出事不遠了。
“放心吧,煥然的事我沒忘,看過資料了,上個月新來的員工裏有幾個合适的,但現在我跟人家還不熟,等熟悉一些了,我自然會問的。”擡頭看向吳珍,“嫂子,你也别太着急,煥然辦事一向穩重,有主心骨,我覺得他跟隔壁遠的那個姓米的姑娘肯定沒什麽。年輕人嘛,在一起說說笑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咱們得跟着時代走,現在大學裏男女生都開始一起跳交誼舞了。而我呢,這邊也抓緊時間在單位尋摸合适的姑娘,咱們一起努力,争取讓煥然在年底前當上新郎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