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屬于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的人,大緻意思是現在的“秀水”還屬于無人管理區,個體戶發展受到諸多限制,掙錢不容易,被人欺負倒是挺容易的。你看到那些掙錢的“倒爺”,深挖下去背景都不簡單,有混混,有頑主,有局子裏三進三出的慣犯......就像鈕煥然所說——倒爺是正經人幹得工作嗎?
現在當然不是,再過十年就是了!且時光進入21世紀後,還出現了網絡“倒爺”,在網上賣貨,也是搗騰衣服,如若經營的好,一年能掙幾百萬!
田果等不到十年後,畢竟那時市場已經被先前的倒爺們瓜分得差不多了。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是最好利用計劃内經濟與計劃外經濟商品賺差價的時候。錯過了,後悔終生。
所以再難,田果也要試一試!
“莉姐,你說的我都懂,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試?拿什麽試?那200塊錢?!”張莉瞪起眼睛,覺得田果就是一個沒有社會經驗的小年輕,“剛才你沒聽我說啊?200塊錢啥也做不了,聽我的,把這200塊錢還是存在銀行,一年利息也不少!理發店的工作挺好,風吹不着雨淋不着,關鍵是門手藝活,現在生活好一點了,誰不把頭發燙一下?田果,聽我的,别瞎折騰了,好好做你的理發員!”
然後嘞?再找一個三環以裏有房的好青年嫁了?敢情我重生就是爲了過平淡生活來的?
田果不服啊,當初剛做演員時那股子一定要成爲天王巨星的勁頭又出來了,“莉姐,謝謝您跟我說了這麽多,但我還是想練攤兒,不爲别的,我得掙錢,讓我姥姥過上好日子!你不知道胡同裏就我們家生活困難,連半導體收音機都是居委會響應國家扶貧号召給的。”
“你家很......窮?”張莉上下掃一眼田果,覺得她長得挺洋氣,又想起那天她挑裙子的眼光,不像沒見過世面的窮丫頭。
田果低頭想了想,覺得如果想讓張莉幫忙,自己就必須在某些方面坦誠。長長歎了一口氣,田果對張莉講了自己的身世,包括姥爺的敗家,姥姥的不易,親娘的早死,但把日本老爹的事隐瞞了。
乖乖,這個要是講出去,恐怕田果真沒法在秀水待下去了,誰知道哪一位練攤兒前輩是革/命/家的後代?
雖然中日兩國在七十年代中期已恢複邦交正常化,但民間的仇日情緒還是挺嚴重的。田果壓根就不覺得有一位日本老爹是啥光榮事!胡同裏的人念及街裏街坊住着平日裏雖然不說,但偶爾田果從誰家牆根子底下過,順着窗戶敞開的縫兒,還能聽到他們議論自己——
“别說,那個小日本的私生女長得還挺漂亮,果然是女大十八變!”
後半句話她愛聽,前半句話......他奶奶的小日本!
一般人若是聽完田果悲慘的家族史,肯定會同情地說上一句:“真是一個命苦的孩子啊!”可張莉聽完,卻問:“那你爸呢,這麽多年過去,他就沒來找過你?”
在剛才的叙述中,田果隻說自己沒見過父親,對方後來偷渡去了日本,自此便杳無音訊。
張莉說:“他不來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啊!寫份材料報上去,說不定能批下來!要我說咱們中國跟那小日本就是虐緣!前幾天看報紙沒?45年小日本戰敗留下好多遺孤在東北,現在中日恢複邦交,那些遺孤都哭着喊着要回祖國去找親生父母呢!”
“您聽錯了莉姐,我不是小日本的後代!”田果心虛的強調。
“哎!”張莉一擺手,解釋道:“可情況差不多嘛,他們去日本找爹,你也是去日本找爹,萬一找到了呢?日本可是發達國家,生活水平比咱們高好幾個檔次,沒看報紙麽?那些日本遺孤的後代一旦在日本找到親戚,立馬就定居了!”
“哼,狼心狗肺。”田果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麽?”
“我說他們狼心狗肺!”
張莉覺得田果激動的樣子挺可愛的,就繼續逗她:“田果,如果,我是如果啊,你去日本找到了你親爹,你會留在那裏麽?”
“莉姐,咱們能換一個話題麽?”田果沒想到張莉也是夠八卦的,她來這裏是爲了談生意,不是聊那個日本爹......
張莉仰頭一笑,端起暖壺給田果杯子裏加了點熱水,說:“先把這個話題聊完,咱們再聊下一個。”
田果無語,心想還躲不過了!但她實在聊,畢竟裏面水分太大,生怕那一句沒說對再說漏了嘴,喝一口茶,耍起小心思,對張莉說:“聊也行,不過你得答應幫我來秀水擺攤兒,不然就不聊了!”
她是這麽想的,既然你不能幫助我來秀水擺攤兒,我告訴那麽多我的**幹嘛呢?又不是祥林嫂,神經病啊!
就是随便威脅一下,沒想到張莉竟然點了點頭:“行,我答應你,聊完這個話題,咱們就聊聊來秀水擺攤兒的事!”
“你答應了?”幸福來得太快,讓田果難以置信。
張莉狡黠的眨眨眼:“我剛才說的可是聊完那個話題,OK?”
“OK!OK!”田果滿心歡喜,然後告訴張莉就算在日本找到了親爹也不會留在那裏。“那裏沒有賣豆汁的,像我這一天不喝豆汁就渾身難受的主兒,還真沒法在那地方生活。”
“你愛喝豆汁啊?”
“嗯!”
張莉擡手看看表,“得嘞,正好也到了午飯的點。我也愛喝豆汁,從這條路一直往南走有一家豆汁店,走!莉姐請你喝豆汁去!”
豆汁店裏,張莉買了兩碗豆汁兒,四個焦圈兒,兩盤炒疙瘩,外帶一盤涼拌黃瓜條。
“太多了......”田果咽口吐沫,本來不餓,一看到炒疙瘩兩眼不禁發直。說來也奇怪,田果不是四九城的人,卻對四九城裏的食物情有獨鍾。北平人愛喝豆汁,喝不了豆汁的就算不得北平人。田果是江西人,可喝豆汁兒的功夫一點不比本地人差,每次喝兩碗是最低标準。
不知爲何,那被無數人妖魔化的,酸不拉幾的味道越喝越上瘾!
她的客氣落在張莉眼裏就是假!“别廢話,趕緊麻利兒的吃,這幾天每到下午三四點就來外國旅行團,你外語好,正巧幫幫我。”
田果還想問點什麽,張莉一擺手,說:“先吃飯,一切等飯後再說。”
生意人吃飯都快,三下五除二也就十來分鍾的功夫張莉就吃完了一大盤子炒疙瘩。拜當年跑龍套的福,田果吃飯也快,按照當年組裏劇務說的,田果啊,你這吃飯咋跟搶飯是的,幾天沒吃了?
張莉看着狼吞虎咽不顧淑女形象的勁兒,笑着打趣道:“剛開始,覺得你特淑女,今天經過接觸發現你也夠生猛的,說話痛快,辦事也利索,就沖你這吃飯虎虎生威的勁兒也适合做生意。”
下午回到秀水,所謂的外國旅行團還沒來。張莉讓田果坐在椅子上,自己則坐在小馬紮上,沉默片刻才把心中所想娓娓道來。
“剛才聽你說了那麽多,覺得你也挺不容易的,想掙錢是好事,這個忙我幫你了!”
“謝謝莉姐!”田果趕忙說。
張莉一擺手,面容略有嚴肅,道:“先别急着謝我,聽我把話說完,興許你還不同意呢。”
田果糊塗,但也沒再問話,而是挺張莉說:“是這樣,我前天報了一個外語班,一三五日晚上上課。馬上夏天了,秀水閉門時間從晚上6點改到了晚上9點。剛才聽你說還在理發店上班,這樣,理發店的工作你也别丢,好歹是一份正當職業,然後一三五日我不在時,你來幫我賣衣服怎麽樣?”
咦?這也不錯哦!做生意不容易,一上來就擺攤兒确實不現實,萬一賠了呢?“行啊!”田果認可這個方案,笑嘻嘻地點頭。
張莉卻沒有笑,斟酌了一下措詞才說:“但是,我可不給你發工資啊。”
“啊?”不發工資......
“也不是不發工資。”估計是怕田果暈過去,張莉趕忙解釋道:“你也不是第一次來秀水,既然想做生意,肯定之前也做過調查,這做生意全靠自己。”她從行軍床的一堆衣服裏随意拿出一件,然後說:“我的想法是,這件衣服比如我定的價格是5元,然後你賣出了8元,那麽那3塊錢就是你的,而如果你賣出了十元,那麽多出那五元就是你的,反正你英語好,忽悠外國人應該不成問題。我覺得還算公平,你說呢?”
田果覺得是非常公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莉還吃虧了。畢竟本金是張莉出的,她一分沒出啊!
“莉姐,如果這麽做,你吃虧吃的有點多。”
“哪裏吃虧?”
“我沒出本金。”田果說,指指那件衣服,“比如進貨價是3元,你定的價格是五元,而最後我賣出了10元,我掙得比你還多?這......不太對吧,畢竟攤位費還是你出的!
張莉仰頭笑,果然是沒做過生意的人,這個小丫頭太過理想主義了。張莉沒回答她自己是不是虧了,而是說:“田果,我定的價格基本就是市場價格的上限,做生意不容易,你以爲外國人傻啊!你賣多少錢他就給你多少?我剛才就是一個比喻。這麽着,一會兒下午如果來外國人,你試着把價格按你的想法擡上去,看他們買不買。”
她笑得高深莫測,田果心裏忽然有點虛了,自己掙得是差價中的差價,萬一一個月就掙個塊八毛的可咋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