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果還是決定先去找張莉。
第二天一早,田果煮了兩碗面條做早餐,一碗給自己,一碗給姥姥。想着要忙活一上午,就多打了一個雞蛋提前犒勞自己。
還是按照往日上班的點出了門,先是坐車到了永安裏,時間太早,秀水一條街還沒有商鋪開門,街道冷冷清清,依稀有行人和自行車穿過。
求人辦事得預備禮品,這道理田果明白,伸手攔住一位面容慈祥的大叔,問:“叔叔,麻煩問您點事,這附近有沒有百貨商店?”
“有!”大叔回身擡手往左邊指了指:“從這條街道一直往前走,第一個十字路口左拐,大概走二三百米就能看到。那個商店叫‘大芳’。”
“謝謝您。”田果道謝然後朝商店的方向走去。
剛過七點半,商店還沒開門,卷簾門拉着,但已有不少市民等在門口,有的蹲在地上吃早點,有的則站在一旁聊天。
“您來買什麽呀?”
“哎,昨天我家二姑娘訂了親,今天來這裏看看有沒有喜慶點兒的被面兒!”
“呦,結婚啊,那可是大事,您怎麽上這兒來看被面兒?應該去大栅欄的瑞蚨祥啊或者西單商場二樓的紡織品專櫃啊,人家賣的多講究,樣式種類也豐富,挑都挑不完。”
“哎,我腿腳不靈便,懶得去啦!您來買什麽?”
“看看暖壺。昨個家裏來了一個淘氣的小小子,一腳就把暖壺踢碎了。”
“哎喲喲,現在的小孩可真淘氣!哪兒像咱們小時候三腳都踹不出一個屁!”
“可不是,不單淘氣,還矜貴的很,獨生子女,家裏就一個,爺爺奶奶不知道怎麽寵着好,踢碎了我家暖壺,沒人安慰我,反而都去看孩子,幸好孩子沒被燙着,不然還賴上我家暖壺擺的不是地方了。相聲裏怎麽說?我這暖壺礙着您腳丫子落地了......”
這位顧客談吐幽默,周圍的人紛紛笑起來,然後也開始訴說獨生子女的種種不好。這讓作爲混了兩世獨生子女的田果非常不好意思。哎,其實獨生子女也很慘啊,等到三十年後上有老下有小,兩個年輕人最少養活四位老人和一個小孩、對了!後來國家又開放二孩政策。靠的嘞!整天像個孫子似的奔波,哪裏享福了?
終于挨到八點半,百貨商店卷簾門“呼呼”拉開,顧客魚貫而入。
其實田果也不知道給張莉買什麽,感覺張莉那樣的女子肯定是見過世面的,一般的禮品入不了她的眼。那天通過觀察,張莉似乎也不抽煙,田果在百貨商店裏轉悠一圈,最後停在化妝品櫃台前。
隻要是女人,就得對護膚品感興趣吧?
尋摸了幾眼,擦臉油還是那幾樣,友誼的,郁美淨的,真爾美的,紫羅蘭的,星光的......大寶的還沒出品,得過幾年才能在市場看到。物資匮乏,匮乏!送禮都不知道買啥!
“小同志買點什麽?”營業員走過來問。
“您好,請問洗發水有哪幾種?”
洗發水也是八十年代後才開始流行起來的,原先都用肥皂和淡堿水洗頭,講究一點則用“蛋黃”牌洗頭膏和洗頭粉。
一般公共澡堂也供應洗發膏,八分錢一小袋,沒有護發素。
不過“洗發水”的叫法在八十年代還不流行,營業員還是喜歡說“洗發膏”。“你問洗發膏啊,賣的最好的是蛋黃牌和蜂花的。”擡手指指櫃台。蜂花的洗發水田果熟悉,老牌子,國貨中的精品。
但是這兩個牌子的洗頭膏都屬于比較大衆的,不夠特别,估計入不了張莉的眼。田果的視線繼續在櫃台裏尋摸,最後停在了一個叫“威娜寶”的綠色瓶子上。
“那個是什麽?也是洗頭膏嗎?”
營業員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你說這個?威娜寶?”
“嗯。”
“是洗發膏,但是貴啊!”
“沒事,您拿來我看看。”既然求人辦事送禮,誰還怕貴啊,就怕沒特點讓人笑話。有可能還把事情辦砸了。
威娜寶是德國貨,重生前拍年代大戲時,田果見過一次,一個綠瓶子一個黃瓶子,洗護分開。
“這一瓶多少錢?”田果晃晃瓶子。
“一瓶2元,加上護發素是3塊五!”
2元,250毫升,還真是貴!田果咬咬牙,“您給我來一瓶!”
“護發素要嗎?”
“要!”
花三塊五買洗發用品在八十年代算奢侈,營業員心明眼亮,瞧出田果應該是爲了送禮才買的,兩瓶洗發水光溜溜地拿着多不好看,臨走時特意給了她一個白色塑料袋。
這也算是包裝了吧,田果心想。回到秀水街時,有的商鋪已經開門迎客了,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街道,被陽光曬着,每一處都是懶洋洋的。賣鞋的大哥還認識田果,心想這丫頭怎麽又來了,雞毛撣子快速掃了一下攤位,然後一屁股坐在搖椅上閉眼裝睡!
直到田果目不斜視的走過去他才長舒一口氣。
張莉還沒來,田果從附近報攤買了一份昨天晚上的《北京晚報》,因爲過期了,老闆就要了一分錢。田果捧着報紙回來,一張墊在屁股底下,然後報紙攤在膝上,一邊等張莉,一邊看新聞。
一直等到臨近中午,張莉才蹬着三輪車姗姗來遲,三輪車上裝滿了衣服,田果看見趕忙跑了過去。
“莉姐!”
“哎呀,是你啊,怎麽今天又來了?不上班?”張莉從車上下來,衣服都沒章法的亂鋪在車裏,她抱起一摞然後朝自己攤位走去。
田果貓腰剛說要幫幫她,結果張莉說:“甭價,我自己來吧,你幫我把攤位打開。”
攤位就是用一塊舊床單一樣的破布擋着,有點像簾子,田果拉開破布,落了一夜的灰塵嗆得她打了三個噴嚏。裏面的行軍床是打開的,張莉把衣服扔在床上,轉身就去抱下一摞。
田果也幫着一起抱。衣服還真不少,整整跑了兩回才徹底抱完。
“挑吧,都是新來的,給你最低價!”張莉爽快地說。
田果沒動衣服,而是從書包裏掏出那兩瓶威娜寶洗發水遞了過去,“莉姐,這個你先收下!”
張莉見多識廣,知道田果是有備而來,擺手笑笑:“得了,無功不受祿,你就說吧,找我什麽事?”
她雖然笑着,但眼中的熱情降了幾度,看着田果頗有幾絲戒備。其實田果也知道今天來找張莉屬于貿然,自己跟人家不熟,咋能一上來就求人辦事?怎麽也得先數落一段日子。可時間緊迫,田果不想再耽擱下去,恨不得此刻就擺攤做生意。
思索片刻,田果決定開門見山:“莉姐,我也想來秀水擺攤兒,您......幫幫我吧。”
張莉一愣,沒想到田果是爲這事,還以爲她是要管她借錢呢!“你坐這兒等一下。”張莉給田果搬了一把馬紮,提着暖壺去附近的共用水房打了一壺熱水後,回來洗了兩個杯子,放點茉莉花茶進去,沏好後,一杯遞給田果,一杯留給自己。
輕輕抿了一小口,張莉才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米田果。”
“噢,姓米,米田果,剛才你說......要來秀水擺攤兒?”
“嗯。”
張莉沉默了一瞬,才問:“這樣吧,咱們也不繞彎子,做生意得有資金,你現在手裏有多少錢?”
這真是問到了田果的痛楚,“......200吧。”
“全部積蓄?”
田果艱難點頭。
張莉笑了,苦笑,“哎呦妹妹,不是我打擊你,200塊錢還不夠你去廣東來回跑一趟的!”
田果沉默,手指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摩挲玻璃杯。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不去廣東進貨,就像您今天這樣,從别人手裏進貨,能便宜點嗎?”
“不能!”張莉斬釘截鐵地說,就跟一盆冷水潑出來似的,“你以爲從别人手裏進貨容易?告訴你吧,賠本的機會更大!聽說過古玩圈裏有一種叫賭石頭的買賣麽?”
田果點頭:“知道,就是玉石不切開,買主隻看外表,如果相中了就買回家,裏面是玉石就賺到了,如果不是就陪了。”
“沒錯!”張莉贊許地點點頭,想田果年紀不大,一個胡同裏土生土長的姑娘見識還挺廣,“我這堆衣服就跟賭石頭差不多。你也看見了,我這個攤位就我一個人看,不能沒事就跑廣東進貨,一年也就去四五次,其餘的時間我都要從别人那裏進貨,别人的貨哪裏容易進?幾大包衣服堆在倉庫裏,200塊錢一袋子衣服就那麽讓你挑,根本看不見裏面是啥!”擡手指指面前小山一樣的衣服,“這些衣服放眼一瞧是不錯,單個提留出來十件裏能有五件買的出去就算你賺到了。有一次我賭衣服,買了5大包回家,結果三大包都是質量特差牛仔褲,說不好聽點,就是外國人穿過的垃圾,你說誰買?”
“那也太惡心了,萬一那外國人有病咋辦?”田果皺起眉頭,“就沒人管嗎?你從他那裏進貨,衣服質量保證不了,但進貨源頭應該能保證吧?”
“保證個屁!”一提起這事張莉就氣得嗓子冒煙,喝一口茶,接着說:“大不了以後不上那人那兒進貨了,可天下烏鴉一般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遇到這麽一檔子事,要不我說女人做生意不容易,他看你是女的,有時就故意欺負你,惡心你,男的做生意還能跟上頭喝點酒套套近乎啥的,女的咋辦?也陪着一起喝?那豈不是成破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