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極閣這幾條胡同,沒有幾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不曉得鈕煥然的大名,也沒人不知道米田果是誰。
一正一邪,煥然哥來,他們當然歡迎,至于那個米田果麽.......
幾個人咧咧嘴,除了蝌蚪,都是一副戒備的模樣,其中一個頭發略長的用胳膊肘統統身旁穿花襯衫的,低聲說:“他們倆怎麽一塊來了?有年頭沒看見米田果了,聽說前幾天她還沒抓進去了,不知改造的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花襯衫撇撇嘴,看米田果走近,手不自覺的往後腦袋上摸,小時候他就是随手扯了扯米田果的麻花辮,結果被對方提着磚頭滿胡同打啊。他是男生,跑得快,結果追不上的米田果一磚頭飛過來,直接拍在他的後腦瓜子上。
往事不堪回首,之後的幾年花襯衫都不敢再往北極閣二條那邊去了,生怕遇到小閻王米田果,今天也是,看見她一步一步走過來,花襯衫心裏是恐懼的,田果手裏拿的是冰棍,可他卻覺得像磚頭。靠!吓得眼睛都看花了!
雖然心裏害怕,但花襯衫嘴上不饒人,用輕蔑的口吻對同伴說:“瞧她穿那衣服,哪像個改過自新的良家婦女?别看她在局子裏呆了幾天,絕對換湯不換藥,還是那個臭德行!”
他話語未落,田果已然走近,路燈亮了,微微的一層黃光映着她飽滿白皙的臉龐,像挂在樹上剛成熟的水蜜桃,一掐一汪水的樣子。花襯衫看呆了,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話放在田果身上一點都不假。
這麽多年過去,小丫頭片子還是那麽漂亮啊......
就在小青年們心懷鬼胎打量田果的時候,田果也在打量他們。呦喝,都是老熟人哈。她的目光挨個掃過每個人,記憶也随之湧進大腦。
曾經用闆磚幹歇了這人的腦袋,曾經用棍子劃傷了那人的手臂,曾經......田果咽口唾沫,想曾經的米田果還真是一位體力充沛又心懷正義的傲嬌少女啊!今兒如果不是鈕煥然跟着,現在的自己算是誤入狼窩吧?
冤家宜解不宜結,想着若是以後做生意,眼前這幾位小年輕興許都是自己的潛在客戶,田果揚起臉龐對着他們露出一抹純良無害的笑。
結果,幾位小年輕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目光中閃爍着微弱的恐懼,記憶告訴他們,當初挨揍前,田果也是這麽笑的......
陰險,極其的陰險!
“然哥,你不是明天才回來麽,我還說帶着長江跟徐強去長途站接你呢!”蝌蚪勤快地搬過來一把椅子。
他的熱情也打破了剛才兩撥人微妙的尴尬,幾個小年輕沒搭理田果,是不敢搭理,隻對着鈕煥然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煥然哥。”
煥然微微颔首,一副大哥的樣子。
這時,蝌蚪又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示意田果:“坐吧。”
“謝謝。”田果對他甜甜一笑,剛坐下後,就發現旁邊的鈕煥然把凳子往她這邊挪了挪,凳子挨的很近,他一屁股坐在上面。
蝌蚪問:“煥然哥,我們剛開了一局,你玩不玩?”
煥然吃着冰棍:“再說吧,等吃完冰棍的。對了,這幾個台球桌是不是呂胖子買的?”一直聽蝌蚪還有長江說呂胖子開了一個台球廳,但煥然平日裏太忙,還沒來過。
“是呂胖子的!”蝌蚪說。
煥然看了一眼田果,欲言又止的樣子,轉頭又問蝌蚪:“他人呢?”
“吃飯去了,就在五條新開的那個回民炒疙瘩店,一會兒就回來。”
煥然點點頭,對蝌蚪一揮手:“行,你跟他們先玩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助理”蝌蚪颠颠地跑了回去,重新拿起台球杆子見衆人都鬼鬼祟祟地望着鈕煥然和田果出神,他把手裏的杆子使勁揮了揮,說:“嘿嘿嘿,看什麽那,趕緊玩啊!”
“喂,蝌蚪,煥然哥咋跟那個女人跑到一起去了?”花襯衫一臉八卦。
蝌蚪不喜歡他提起田果時那副猥瑣又膽小的樣子,田果咋了?不就是小時候拿磚頭把你丫腦袋拍流血了嗎?活該,誰叫你丫手欠!
都是住在北極閣二條,蝌蚪打心眼裏護着自己胡同的人。
“管那麽多幹嘛?!”他白了花襯衫一眼,語氣不善,“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坐在一塊管你什麽事?好好玩你的台球吧!剛才那盤你丫輸了,先把錢給我!省的一會兒你丫趁人多又溜了!”
他們那邊熱火朝天地玩着台球,這邊田果與鈕煥然陷入有點無話可說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冰棍吃完了,煥然忽然問:“田果,前幾天丫蛋家的香油票是丢了麽?”
田果驚訝,一小滴奶油從嘴巴裏漏出來。“你怎麽知道的?”出事時他應該還在棗莊勞動吧?“是吳珍嬸子告訴你的,還是蝌蚪?”
“是蝌蚪。”煥然說了實話。
田果撇撇嘴,想蝌蚪那個大嘴巴一定也告訴煥然自己受冤枉的事了。“這事還得多謝謝嬸子。”她淡淡地說,“那天要不是嬸子出手相救,給了丫蛋家一張香油票,我肯定就攤上□□煩了。不過也奇怪,後來丫蛋家又找到那張香油票了,就在竈台邊上。”
提起這事田果就覺得蹊跷,以丫蛋媽小心謹慎的性子,香油票剛丢時,肯定已把屋子裏裏外外翻了個底朝天,不然不會那麽理直氣壯地指責田果就是小偷,結果,沒過幾天,又說香油票找到了......
田果問過丫蛋,剛丢時沒看見嗎?你家竈台就四個腿,掉一個米粒都格外分明,何況一張花花綠綠的香油票,咋能看不見?
丫蛋理直氣壯:“當時急蒙了呗,所以沒看見!哎呀,田果姐,這事是俺家對不起你,冤枉了你,走!我請你吃門框胡同的褡裢火燒去!”
吃完褡裢火燒田果心中的疑慮更深了,總覺得哪裏蹊跷,跟做了一場夢似的。
看她緊鎖眉頭不解的模樣,煥然笑了笑,輕聲勸道:“既然香油票找到了,就别想那麽多了,虛驚一場而已,咱們胡同有幾個嘴碎的,這下他們可以乖乖閉嘴了。這幫人,天天閑着沒事幹,巴不得胡同鬧得雞飛狗跳才好!”
田果淡淡瞥他一眼,總覺得他過于義憤填膺了。“煥然哥,你剛聽說這件事時,如果不是蝌蚪告訴你,你會覺得我是小偷嗎?”
“不會。”他看着她的眼睛說,那裏有一個小小的他。
“爲什麽?”她也看着他眼中那個小小的自己。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稍稍停留了一瞬,不遠處做爆米花的攤位發出一聲巨響,兩人都吓了一跳,煥然撇過去頭去,小聲說了句:“你偷什麽我都不信,惟獨香油票不可能。還不知道你麽,從小最讨厭吃香油!偷那玩意,還不夠給你自己添堵的!”
呂胖子吃完晚飯回來的時候,看見路燈下的鈕煥然與田果猛然一愣。
“然,然哥,你咋來了?”在東北待了好多年,現在呂胖子說話一股大碴子味兒。
煥然上下掃他一眼,冷冷地問:“你誰啊?”記憶中不認識這個瘦瘦的東北人,聽語氣似乎他們早已相識。
不過掃向那人圓圓的小豆眼時,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
“你......是呂胖子?!”
“哎呀,可不是我咋的!”見鈕煥然終于想起了自己,呂胖子就像遇見失散多年親人是的握住了他的手。“哥,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鈕煥然反應淡淡的,把手抽/出來,“還行。”
田果歪頭看着已經變成的“麻杆”的呂胖子,似乎想起了什麽,但更多的是模糊。
隻依稀記得這個人在小時候屬于惹事精,憑借着一膀子力氣,在胡同裏橫行霸道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小孩子,挺沒品的,有一次欺負了北極閣二條的一個孩子,鈕煥然看不過就把呂胖子修理了一頓。
别看煥然瘦,但一身腱子肉,從小習武,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但也最煩打架,本想君子動口不動手,不想呂胖子不分青紅皂白一擊肥肥的拳頭就照着煥然的腦袋揮了過來。
煥然先是躲,呂胖子邊罵邊打,什麽不還手是懦夫啊,不是男人啊之類的。
那年煥然也小,十五六歲正血氣方剛,挨不住呂胖子言語挑釁,回了一擊重拳。
他的拳頭可跟呂胖子的不一樣。怎麽說呢,就是一個是饅頭,一個是鐵。所以這一拳揮在呂胖子綴滿肥肉的肚子上,如同鐵打在身上,呂胖子當時就蹲在地上吃痛不動了。
見他老實了,煥然也就沒再繼續打他,隻說了一些警告的話。本以爲這事就過去了,卻不想在一個漂泊的雨夜,呂胖子帶着五個小喽喽埋伏在胡同口,伏擊了正放學回家的鈕煥然......
田果忽然頭疼,揉着太陽穴時,正看到呂胖子伸過來一隻手。
瘦骨嶙峋的,一根一根的青筋。
都說時間是把殺豬刀,放在呂胖子身上就是宰猴。他變得太多了,難道他沒去物産豐富的東北而是去了種啥啥不得的非洲大陸?天天吃不飽飯,還得跟獅子大象搶地盤。
“小果兒,好久不見了。”
呂胖子說話的口吻讓田果響起了瓊瑤劇。酸不拉幾,透着一股久别重逢後的滄桑。田果雞皮疙瘩亂蹦,沒跟他握手,隻點了點頭:“你好。”
這時,又來了三個玩台球的人,“老闆!開一桌!”
呂胖子看了一眼對自己生疏的田果,嘴巴努了努似乎想說點什麽,但那邊客人催得緊,他落下一句:“等會兒啊,一會兒我請客吃冰棍。”然後跑過去招呼那幾個人。
他的眼神怪怪的,讓田果琢磨不透。難道我跟他之間發生過什麽?天啊,不會曾經的米田果跟這個死胖子談過戀愛吧......
這種想法讓田果如鲠在喉,太惡心了,太惡心了,撇過頭去時正看到鈕煥然困惑地望着自己。
“幹嘛這麽看我?”田果莫名心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