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米田果。”
“我在哪兒?”
“拘留所。”
“啊?!”
“别‘啊’了,趕緊醒醒,年紀輕輕就這麽懶惰以後還怎麽投身到祖國建設中去?告訴你,街道王大媽和你單位領導一起過來接你了,就在外面,一會兒寫一份2000字檢查,認真交代打人經過,起因要寫清楚,過程要寫詳細,最後還要寫明這幾天接受組織教育後的反省心得。”說到這裏,片兒警喝口清茶潤潤嗓,上下掃一眼田果,忽而疑惑:“對了,會寫字嗎?聽說你小學沒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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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雲:二月春風似剪刀。
對于米田果而言,二月春風可比剪刀厲害多了,不僅剪出新的一年和翠綠的柳條,順便也把她的人生一剪爲二。
三天前,她是2026年奧斯卡最佳女主角,作爲一步一步從龍套做起的小演員,米田果走到今天用了整整十五年。
本以爲榮登影後寶座,自己的人生從今往後隻剩下風光無限與名利雙收。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上台領獎時,田果不小心被禮服裙拌了一跤,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回到了1985年。
1985年的中國,北方,四九城。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樂極生悲外加重生?
重生不怕,好歹給個金手指啊。
1985年,四九城裏有錢的人家已經買了彩色電視機,更有錢的已經有了錄像機,不過看錄像得偷偷摸摸,如果被居委大媽知道,會被當成搞破鞋的抓進去。
那時音樂卡帶賣得最火的是鄧麗君和鳳飛飛,不過都是盜版。崔健還沒出道,四大天王也還沒湊齊,就連日後名聲響徹華夏的“星爺”也還窩在TVB裏跑龍套。
1985年的天空很藍,白雲朵朵像糖塊,被溫熱的陽光映着似要随時滴下水來。那時沒有霧霾與沙塵暴。馬路上跑得最貴的汽車是大紅旗,自行車才是老百姓的心頭最愛,一輛新“飛鴿”的地位頂30年後一輛奧迪。
街道上商場少的可憐,整個四九城就隆福大廈跟百貨大樓能勉強逛逛,但裏面挂的衣服純潔樸實得讓“性/感女神”米田果不敢直視。
那會兒還沒有阿迪耐克專賣店,更沒有香奈兒與阿瑪尼,人人都穿“時尚”的海魂衫與“回力”白球鞋。買糧食要用糧票,沒糧票就靠邊站,油鹽醬醋糖是散着賣,小豆冰棍兩分錢一根,奶油冰棍算奢侈品。最好的飲料是北冰洋汽水跟燕京紮啤,四九城市區第一家麥當勞還處在與當地工商部門友好洽談中......
一切百廢待興。
也許是命中注定,就在一個月前田果剛剛殺青了一部年代大戲,說巧不巧,故事背景正是八零年代!
作爲演員,田果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當年在橫店跑龍套時住在最髒最破的小旅館,夏天沒空調,冬天沒暖氣,房間裏爬滿了蜘蛛和蟑螂,就這樣田果都忍住惡心住了一年,直到第二年經濟條件好轉才搬走。
但拍戲是拍戲,戲是假的,隻要雙腳踏出片場,她米田果就從受人欺負的苦逼變成了衆星捧月的性感女神。即使在最苦的年月裏,隻要找到工作田果就不會挨餓,出租屋環境再差,也還有一台破電視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
隻要掙到錢,她就能吃一頓大餐。中餐,西餐,日餐,印度餐,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吃不到。
隻要掙到錢,她就能過上好日子。住豪宅,開豪車,炒股票,買基金,心情不好時打個打飛的就能出國購物。
隻要掙到錢,她想買啥就有啥。
隻要掙到錢,掙到大錢,她就是說一不二的上帝!
但是現在有啥?
1985年,就算你腰纏萬貫也沒手機可以用,就算你富可敵國也不能把四九城裏裝上wifi。電視機裏就仨頻道,每天播完《新聞聯播》人家就下班了。還有一點,也是米田果最無法忍受的一點是——
就算你牛叉的飛上天了,上廁所也還得蹲在毫無**可言的群衆大茅坑裏。
這種廁所,中間沒隔闆,蹲在坑上,每個人都毫無保留地露出自己最珍貴的大屁股。反正都是女人,**部位都一樣,沒人覺尴尬,放屁都放得氣壯山河。
但田果尴尬,總覺得光天化日之下這樣就跟露/陰/癖似的,站在女廁所外等了半天,本想等其他人走了自己再“開閘放水”,結果左等右等,十幾分鍾過去,蹲在裏面的楊曉紅跟王丫蛋死活就不出來,也不知道再聊啥,蹲在坑上嘻嘻哈哈笑得花癡亂顫。
田果憤怒,心想你倆咋不蹲在一個坑上對着聊,中間最好再沏一壺茶,邊喝,邊拉,邊聊。
又等了幾分鍾,實在憋不住,田果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擡手捋頭發,實則擋住臉,跟做賊似的。
看見是她,楊曉紅跟王丫蛋暫停了愉快的兩人聊天,兩雙眼睛跟探照燈似的在田果臉上來回轉。
王丫蛋是田果的鄰居,兩人住一個大雜院裏,擡頭不見低頭見。
田果不想挨着她們,隔了一個茅坑蹲在靠牆一側,脫褲子時聽見楊曉紅壓低了嗓子問丫蛋:“她啥時候回來的?”
她,自然指田果。
“前天下午。”
“挨打沒?”
“啥意思?”丫蛋年紀小,聽不懂楊曉紅話裏的隐喻。
楊曉紅伸長脖子掃了田果一眼,見她沒注意這邊,便勁勁地對丫蛋透露某些隐秘信息:“你知道啥,在那裏面都挨打,先把你打服帖了,然後才開始審訊,你看她以前多野,這片胡同誰不怕她,女的裏就數她最瘋,抽煙喝酒打架啥不會,呸!這回老實了,肯定在裏面挨打了!”
“不能吧......”丫蛋果然吓壞了,腳丫子往裏挪挪,生怕田果一步踏過來踩到她的小花布棉鞋似的。
楊曉紅目的達到了,就得意洋洋地說:“你懂個啥,你家剛搬來不久,跟她接觸還不深,等接觸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她有多瘋了,米田果可是北極閣二條有名的女混混。小時候敢扒着男廁所看男人撒尿,你敢不?”
“我可不敢!”丫蛋吓得連連擺手,一副“我是好閨女”的樣子。聲音嚷大了,鄰座的田果終于不能再裝作聽不見,斜眸看她倆一眼。
眼神中有警告。
楊曉紅注意到了,清咳兩聲趕緊将話題轉移。
除了毫無**可言,這種“群衆大茅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男女廁所中間隻隔了一堵牆,且不知是有意爲之還是咋的,這堵牆在最高處通常還留有一個通風口,女廁所這邊聊什麽,男廁所那邊聽得一清二楚,反之亦然。
就在楊曉紅與丫蛋将話題轉移到日本影星山口百惠主演的電影《伊豆舞女》時,隔壁男廁所,幾位年輕的男孩正在聊着台球。
“哎你說我怎麽每次都把白球打進呢。”
“因爲你傻呗。”
“因爲你二呗。”
“去你大爺的,你們丫才傻呢!蝌蚪!要不是老子現在正拉屎,絕對過去抽你丫的!”
“你過來呀,過來呀,我沈蝌蚪就在這兒等着你,不過來抽我,你丫徐強就是這個!”
“cao的嘞!”徐強破口大罵,衆人哄笑起來。
田果猜蝌蚪比劃出的“這個”肯定是一個流通在他們内部的下流手勢。
幾個男孩正插科打诨,然後一個人走進了廁所。像是遇見了鬼,幾個男孩瞬間就安靜了,吵鬧聲停了一瞬後,他們趕緊打招呼,聲音裏透着幾絲膽怯與讨好。
“煥然哥!”
“然哥!”
田果數了一下,隔壁廁所一共叫了五聲“煥然哥。”
呵!這是上廁所開會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