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離好奇的問道:“王先生,有什麽奇怪的嗎?”
“當然。”王志眼睛裏精光四射,道:“你又不是沒見過極北苦寒之地的人,知道那裏的兇險,還肯陪我去,你小子就有一顆不肯安分下來的心。”
“沒什麽關系吧。”步離笑道。似乎王志說的有些道理,自己原本也不是什麽安分守己的人。
“怎麽沒有關系,就連杜天賜那厮都不肯陪我來這極北苦寒之地。我每次來,最爲苦惱的事情不是天寒地凍,而是一路孤單聊。找到你這個小友,能有個人說說話,這次受的苦要少了許多。”王志興奮的自顧自的唠叨着。
步離心中大汗,自己要不是不知道路,又怕留在這裏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去,哪肯陪王志去那片苦寒的茶林。不過還好,應下來,陪着這奇人一同看看極北苦寒之地的風光,也算是一段很不錯的經曆。
“你且好好歇歇,西山遺族的血脈天賦還是不錯的,你這個‘自愈’的能力雖然戰鬥中并不太實用,可是恢複能力卻大到驚人。一晚上也就夠了,明天一早風歇了,咱就出發。”王志說道。
步離還有些不放心,問道:“我離風眼有多遠?要不咱去找一下胡武老大人?”
“找不到。”王志說道:“極北苦寒之地法飛翔,就算是再如何強大的紋刻修士隻要一升空,翅膀都會被凍上。風裏面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你要是回去找胡武,怕是要南轅北轍。越走越遠。也是,我忘了先告訴杜天賜一聲。你小子盡管放心好了。”[
說完,王志從懷裏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簡,魂力注入,玉簡流轉,流光溢彩之中一道法陣出現在半空中。
“呃……”王志忽然一愣,一拍自己的頭,道:“忘記先寫信了,小子,你認字吧。”
“還好。”步離哭笑不得的看着王志。在步離的經曆之中。所有強者哪一個不是心思缜密像是一隻隻成了精的狐狸一樣。王志這種粗爽的性情還真是一個另類。看那樣子不似作僞,估計這人心性疏朗。看着王志,步離心中歡喜,心裏面想到,要是魂瀾大陸的人都像是王志一般,那該多好。
“你随便寫幾句,傳送給杜天賜,讓他告訴胡武。”王志說道。
步離想了想,沒有紙。也沒有筆,要用什麽寫字?還催的要命,這個老家夥當真是不靠譜。四周看着,大黑遞過來一塊石頭。步離旋即明白了大黑的意思。拿出尖刀,在石頭上镌刻到:“一切安好,十數日後便歸。勿念。步離。”蠅頭小楷,寫的倒是有模有樣。步離也很是滿意。回頭一看,步離才發現自己沒寫轉告胡武老大人。一塊石頭塗塗抹抹,倉皇的交給王志。
智商還真是硬傷,這麽毛躁的事情都能做出來,步離汗顔比。王志卻毫不在意,好像對這種事情早已經免疫了一樣。
“行了,你歇歇吧。這周圍就沒什麽荒獸,不用提心吊膽的。對了,我這兒有療傷的藥,你要是自愈能力已經施展不出來,就張口要。”王志唠叨着。
“王先生,我聽杜天賜杜老先生說你這一生沒有什麽愛好,隻是喜歡茶道。”步離也沒什麽睡意,自愈能力在滄瀾學院中一番曆練後變強了許多,昏迷的時候已經把身體恢複的七七八八了,步離對這位聞過名,卻悭吝一面的人很感興趣。畢竟在魂瀾大陸上,能讓自己那便宜大爺稱贊一聲的人或是事兒并不多,面前這個王志就是其一。
“是啊,我自幼就癡迷茶道,要不是許多好茶都在極爲艱險的地兒長着,連修煉這種事情我都不會去做。”王志道:“你不知道,修煉耽擱了多少工夫。小時候家裏望子成龍,逼得緊,我還跑了兩次,被抓回去打得半死。”
真像是自己小時候啊,步離嘿嘿一笑,問道:“那之後呢?”
“家裏面見我天賦雖然不錯,但心不在這上面,後來也習慣了。讓我照顧茶莊的生意,我一心思鋪在茶莊上,就這麽到了十六歲。”王志在篝火那面說道。回想起來當年的往事,如煙如霧,朦胧不清。
夜深人靜,地洞外寒風呼嘯,像是永止息之日一般。地洞的口被不知名的魂陣遮蔽,寒風不得而入,地洞内篝火燒的很旺,暖和和的讓人覺得并不在極北苦寒之地,而像是在五方城裏一樣。
這樣的夜晚,這樣有趣的一個人,講述着自己小時候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步離忽然感覺人生還真是奇妙,在收服了霧松雪狼之後,就連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随後會經曆這樣的事情。
“但是到了十六歲,發生了一件事兒,讓我知道從前我錯了。”王志看着篝火,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緩緩說道。
“什麽事兒?”聽故事的人要有聽故事的好習慣,始終全神貫注在事情之中,詢問之後發生了什麽,這是步離的好習慣。[
“那時候有一家新開的茶葉鋪子,聲勢很盛。但你想想,我寶鼎茗茶多少年的老字号,金字招牌,豈是一家新丁能撼動的。”
“幾次試探之後,尋常的手段也都用了,我坐鎮五方城,雖然年少,卻也應對誤,把對手的手段一一化解。那時候還以爲自己所不能,甚至想天下之大,就算老子我不修行魂術,不修行紋刻,不一樣呼風喚雨?!”王志傲然說道。
看着王志,步離眼前恍惚出現了曾經年少輕狂的那個人。不修行紋刻,不修行魂術,在這個世界,步離感覺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可是那時候的王志,竟然似乎驚才絕豔到了如此地步,藐視這一切?
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步離心裏習慣性的腹诽了一句。
“後來在一年的鈴蘭節,各路大能恭賀天機府入駐五方城,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你能想到的人還有那些已經死了的大能者全都到了。對手先放出消息,說是有好茶,要把我寶鼎茗茶比下去。你要知道,論經商的手段、種種陰損伎倆,我不怕他們。論底蘊深厚,我也不怕他們。但是這一次,卻敗的莫名其妙。”說着,王志自嘲的笑了。
“哦?什麽好茶?”
“天機府入駐五方城,天大的事情,兩個茶莊之間的比拼隻是一道小到不能再小的波瀾。但在别人眼中事情再小,在我眼中,在我王家眼中卻是最大的事兒。”王志說到這裏,正色道:“當時得到的消息,對手那面有一種極爲少見的好茶,隻有極北苦寒之地的孤寒生普能比得過。茶葉嘛,不像是金銀翡翠,不像是古董,越老越值錢,除了普洱之外都是喝新茶。新茶也就那麽些種類,除了碰大運在什麽幻境裏遇到有稀有的茶樹,這才有點新鮮的茶能喝。”
“爲了保我王家寶鼎茗茶的聲望,我家老爺子動了心思,帶着家中一幹強者來到極北苦寒之地,荀超孤寒生普。但這一去,就杳音訊,這見鬼的地界,哪裏是尋常人能來的。”
“唉……”步離聽到這裏,歎了一口氣。
“随後的事情更是讓人氣憤,對手那裏根本就沒什麽上好的、少見的茶,一番比試,自然是我王家勝了。可我家老爺子行險,家中實力大減,漸漸被對手占了上風。那之後我才知道,并不是因爲我是經商的天才,而是因爲我腳下的地基太過于雄厚。一旦出了問題,我自己孤掌難鳴。”
“凄風慘雨啊。牆倒衆人,這種事情還真是人之常情。我帶着寶鼎茗茶苦苦支撐,卻難挽頹勢。随後我也想明白了,把寶鼎茗茶留給我哥哥照顧,我在深山隐居,十三年苦練,終于成了九階紋刻強者。後來到極北苦寒之地摘了孤寒生普,回去了有我坐鎮,還有尋常難得一見的好茶鎮店,對手這麽多年的努力全都煙消雲散。”王志說着,聲音漸漸小了。
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年少輕狂的小子,歲月沉澱之後,變得老練了許多。
“他們沒急紅了眼,動刀子?”步離問道。
“怎麽沒有。”王志一瞪眼睛,像是嫌步離問了一句廢話,“有一個九階強者坐鎮,還怕那些個小雜碎?再說,老子我既然修煉,那就肯定不是普通的九階紋刻強者不是。”
說着,王志笑了,“再說,北地生普,杜天賜那厮也沒少喝,打架的時候怎麽能不上來搭把手呢。”
步離嘿嘿一樂,心想也是這麽回事。兩名九階強者,其中一個還是天道宗的老供奉,這仗沒得打。
“所以,人嘛,總是要跌倒了,再爬起來。年少輕狂,任性什麽的都不叫事兒,你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有力量去得到你想要的才是正格的。”王志的臉微胖,保養的很好,看上去細皮嫩肉,哪裏有飽經北地風霜的感覺。
“是啊。要是沒有力量,又想做到自己心裏面想做的事情,怎麽辦?”步離問道。
“當時我十六歲的時候也被這個問題困擾。大把的時間都用在修煉上,我還有多少時間去品茶,去采茶?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越是躲,到了最後就越是難辦。”王志看着步離的臉,篝火忽明忽暗,一直玩世不恭的口吻忽然變得極爲鄭重。